本报记者 郭建光文并摄
这些是一座城市典型的声音:汽车尖厉的喇叭声,机动车发动机的隆隆声,从店堂音响里传出的流行歌手劲爆的歌声,甚至摩登女郎高跟鞋敲打地面发出的“咯噔咯噔”声。而这是城市里行将消逝的声音:“磨菜刀喽——磨剪子喽——”
如今,这高亢、悠长、略带沙哑的吆喝声,有时还会穿透嘈杂的市声,在北京东部一些小区的上空回荡。
63岁的磨刀匠徐海润便是这样一声声吆喝着,开始招揽一天的生意。他总是穿一双千层底布鞋,推着那辆已经骑了20年的凤凰牌老式自行车,载着40公斤重的磨刀工具,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在一幢幢密集的高楼间缓缓走过。
“老徐,又来糊弄人了?”一幢高楼里有人探出头叫住了他,“一会给我磨磨刀。”
“是呀。你不怕糊弄?”磨刀匠高声应答着,支起自行车,收拾停当,坐在凳子上等待这位顾客。一天的生意开始了。
而他一辈子的磨刀生涯则从上世纪60年代初开始。在那个举国饥饿的年代,十五六岁的徐海润饿得骨瘦如柴,体重不到60斤。虽然他喜欢读书,但“为了能活下来”,只好跟着锵刀磨剪的二哥学艺,开始在村子周围讨生意。
吃饭都成了问题,锵刀磨剪的生意在农村自然不好做。出道不久,17岁的徐海润便离开家乡河北景县,独闯天津。第二年,他又转战到“生意可能会更好做”的北京。从那时起,他便在京城扎下根,一干就是40多年。即使在“文革”期间,他也没有离开北京,终日揣着大队、公社和县革委会开出的证明,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
有人给他作了估算,近半个世纪里,这位磨刀匠共磨过刀剪20多万把。
每一把刀剪在老徐手上通常经过4道工序,依次是粗砂石、细砂石、油石和细魔石。有些刃比较厚的刀,还需用锵子把刀刃刮薄后再磨。一套活下来,大约一刻钟。
“干这一行,手要稳,眼要准。”老徐边磨刀边说,不时用手背擦一下汗,“这里头学问可大了。入门容易,精到难,很考量功夫。”
老徐刚出道时,很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直至一次磨坏了顾客的剪刀,顾客向他索赔时,他才认识到这行当并不简单。打那以后,他逮着机会就向老磨刀匠讨教,手艺日渐精湛起来。
一把刀磨完,老徐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看了看刀刃,然后将刀递给顾客:“刀刃是一条黑线,没问题了,能用半年。”客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递给老徐3元钱。
“我的收费不高。”磨刀匠一边收拾起工具,一边说,“老主顾便宜,好磨的刀也便宜,收入不高的人也得便宜。”
收费适当,技艺精到,这是老磨刀匠的生意经。“脸皮可以厚一点,但技术上绝对不能含糊,名声倒了,就没有顾客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做不好生意的。”
这个上午,老徐只接到4个活,总收入14元。通常,老磨刀匠奔波一个月,收入也不过1500元左右。
有那么几年,徐海润不用走街串巷做活。因为技术好,他成为数家工厂固定的磨刀匠。但随着这些工厂或倒闭或搬迁,他的好时光也过去了。幸好他还有不少老主顾。为方便老主顾,老徐特意花480元,在大中电器买了一只摩托罗拉手机。即便老主顾的活不大,他一接到电话,也一定会赶去。
京城里的高档小区越盖越多,老徐的生意稍有起色。“这些小区里活多,业主出手也比较阔绰。”老徐说。可是,那些同样来自农村的保安一般不会轻易让这个“小商小贩”进入。除了偶尔有些保安因为同情会放他一马,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徘徊在小区大门口,等着被需要磨刀的业主领进去。
“如今人心都变坏了。”老磨刀匠感慨道,“现在的刀越卖越贵,可质量却越来越差。”在磨了40多年的刀剪之后,老徐认定还是“张小泉”、“王麻子”等老牌子的刀质量过硬。只是,这些老牌子如今的产品,也已经比不上过去了。当然,“要是质量好的话,生意就没得做了。”老徐说着狡黠地一笑。
他吃力地将收拾好的工具箱搬回自行车的后座,然后推起那辆老自行车,出发去寻找下一单生意。几乎每个出工日,老徐都需载着这个沉重的家当,在城市里兜上百八十里路。
街边有一些剃头匠,向他兜售生意。他通常只找“手艺一般”的“老四川”理发,花两块钱剃个光头。另一位剃头匠手艺更好,但他很少光顾,因为这位剃头匠每月有上千元的退休金,“不缺钱”。
“我要把钱送给没钱的人。”老磨刀匠说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