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掌管着一家市值680亿美元,业务涵盖电影、电视、互联网和报刊书籍出版等诸多业务的媒体帝国,76岁的鲁珀特·默多克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报人”。
1995年,当被问及“在你的商业王国中,什么给你最大快乐?”,默多克不假思索的回答:“与报纸的编辑一同参与到日常工作中,试着去影响别人”。
12年后,在绝大多数同时期传媒大亨陆续退隐时,默多克仍然站在他的传媒帝国的权力中心,而且,他对个人身份认同没有丝毫更改:“自从我是个婴儿时起,我就是个报人,我就是爱报纸。”
人们相信这些说法,但不因此尊敬他。如果说过去50多年中,默多克所获得的种种成就都为他赢得了正面的评价——首个国际媒体帝国的缔造者、内容制作与发行的成功整合者、电视业的游戏规则颠覆者、互联网业的传统媒体转型范本——他所最钟爱的“玩具”:报纸,却给他带来了最多争议。默多克的名字总与“小报”(tabloid)一词紧密关联,他所掌控的100余家报纸,永远在一种信奉“流行主义”的功利价值观下流畅运转。而且,关于默多克左右逢源、灵活多变的政治立场如何帮助新闻集团在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获得政策倾斜的例证,似乎每天都在增加。
对此,默多克永远予以反对。接受传记作者威廉·肖克劳斯采访时,他曾叫喊道:“你给我举个例子!我们什么时候索要过任何东西?”偶尔,他会更温和的寻求人们的谅解:“这是个漫长的事业,一路上我也曾犯下许多错误。”
但获得谅解并不容易。这就是2007年3月以来,默多克在收购道琼斯公司(其中最重要的资产为《华尔街日报》)时所遇到的真实障碍。从商业角度讲,对一家股价为36美元的公司,提出每股60美元的收购报价,可谓诚意十足。而收购之后的战略也相当完备:借助《华尔街日报》,确立正在筹备中的福克斯商业频道的权威性,同时,通过新闻集团的国际化、网络化平台,将这份高端报纸变成更国际化、更具互动性的商业信息网。
但让道琼斯公司的所有者班克罗夫特家族迟迟无法做出决定,及让《华尔街日报》的记者们试图抵制这一交易的,仍是默多克的信用问题:如果默氏的利益倾向取得胜利,则这份创立于1889年、获得31次普利策奖的报纸的价值也就荡然无存——稍微极端的总结是,支持这次50亿美元交易的,并非《华尔街日报》每天200万份的发行量,而是一种被称为“新闻独立”的无形资产。
四个月的交涉后,默多克似乎已经接近胜利。而交易的前提仍是,双方签订“编务独立协议”,确保在默多克与《华尔街日报》之间构造了一层“防火墙”。对此,默多克不无自嘲的表示:即使是报道新闻集团时,“我也只要你们拼对我的名字”。
光荣与梦想
《华尔街日报》的历史就是商业新闻人的个性史。
它于1889年由查尔斯·道和埃德华·琼斯两名记者创办。1902年,随着查尔斯·道去世,它被转手售予《华尔街日报》驻波士顿的著名记者克莱伦斯·沃克·巴伦。1928年,克莱伦斯·巴伦的女婿,毕业于哈佛法学院的休·班克罗夫特接管了杂志的经营。虽然外界普遍认为,接下来的80年中,班克罗夫特家族很少出现善于媒体管理的天才人物,但他们始终坚信:《华尔街日报》是个比单纯赚钱更有价值的生意。
这种拥有、但不介入的管理方式,即便在追求新闻独立的美国媒体业,也并不多见。这让《华尔街日报》获得了一种令人骄傲的独立感:它无需讨好任何人,只需坚持自己所相信的。能够坚持此一独立,需要的是大量富有个性的新闻人。
硬币的另一面,则是道琼斯公司不善经营的现实。作为一家公司,它接连错过了诸多商业机会:未能收购财经新闻网(FinancialNewsNetwork),而让它成为了CNBC赢利利器;它放弃了收购或投资Comcast和Cablevision,但它们日后成长为有线电视巨头;而它斥资16亿美元的财经数据公司Telerate,最终只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售出。
敌、友?
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什么比默多克与班克罗夫特家族之间的差别更大。
与班克罗夫特疏于经营不同,默多克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精于依靠媒体赚钱的人。用54年的时间,他将澳大利亚阿德莱德的一份报纸,打造为一家收入达253亿美元、盈利23亿美元的世界级媒体帝国。但与《华尔街日报》所坚持的严肃、精英路线不同,默多克并不在意媒体的品质,他曾略带得意的表示:“很惭愧我很欣赏流行新闻学,我必须说我更热衷于这种新闻学胜于你们叫做高品质新闻学的东西。”
虽然行业内对于默多克的评价不一,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的雄心和才能。
如果说默多克的报业集团只是代表“低俗品味”,他并不会引发《华尔街日报》员工的巨大恐慌。另一个令严肃传媒人担心的话题是:默多克似乎认为一切事物都是可交易的,因此,他喜欢通过自己辖下媒体的舆论力量,换取政策倾斜。这是一个当代媒体业的浮士德故事。可以说,新闻集团的成就,一定程度上正是建诸于默多克的交易能力。
目前,新闻集团已经与道琼斯签订了“编务独立协议”。而且,一名前哈珀·柯林斯高层表示:默多克并不像外界想像的那么热衷于干预具体业务,有时候,“不是他直接发布指令,而是很多围在他身边的人试图取悦他。”
但也有人将此解读为,默多克一直非常明确的选择与自己观点相同的人担任总编。比如《泰晤士报》的现任主编罗伯特·汤姆森就经常为默多克辩护,说他从不插手《泰晤士报》的编辑事务。但外界也并未忽视两人的亲密关系:他们同为澳大利亚人,都娶了中国太太。不乏有人认为,早年曾就《华尔街日报》作过彻底分析研究的汤姆森,可能在新闻集团收购道琼斯后,成为《华尔街日报》的管理者。
据另一名《泰晤士报》前主编弗莱德·艾默里回忆称,当默多克试图解雇埃文斯时,自己曾提醒对方当初签订的独立协议。默多克的回答是:“天啊,你不用对所有事都那么严肃吧?”而当艾默里表示自己的确在意时,默多克笑了,并反问说:“我向世界各地的编辑们发号施令,为什么在伦敦就不能?”
最终,埃文斯对此给出了一个解释:“默多克对于承诺的态度,最仁慈的说法就是,他说到做到,只是处境改变了。”
这一次,默多克能“说到做到”吗?没有人能确定。但或许一个重要的“处境改变”是:一些熟悉默多克的人说,他已经开始思考日后的讣告问题了——这个现代社会的传媒大亨,是否乐于被后世视为“新闻独立”的敌人呢?
你所应知的道琼斯收购案的真实教训:《华尔街日报》的新闻独立和高品质的口碑,如何让“只要价格难以拒绝”这一收购兼并的黄金定律屈居次席。 (来源:重庆晨报)
(责任编辑:黄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