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距离探访成都军区直升机部队
范涛本报记者王代林7月10日,清晨9时30分,成都郊区某机场,巨大轰鸣声中,四架迷彩直升机腾空而起。2小时后飞临隆昌县,洪水包围的村庄,犹如孤岛,无数双眼睛渴望子弟兵救援。
放悬梯,扶老人,投物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成都军区某陆航团,这支以直升机为主要装备的部队是我军最年轻的兵种之一。组建20年来,先后在云贵川藏渝开辟了数十条航线,创造出世界航空史上的数项奇迹。在边防巡逻、抢险救灾、执行重大任务、支援西南经济发展中,都有他们飞翔的身影。
22年生死穿越“驼峰航线”
世界屋脊,地球第三极。进藏,是旅游者赏心悦目的享受,但对于陆航团官兵来说,却是生死考验。
广袤的雪域,氧气含量低,气候变幻莫测,是航空界公认的“飞行禁区”、“空中陷阱”。特别是直升飞机,氧气不足,导致油料燃烧不充分,马力打折扣;空气稀薄,导致旋翼排气量减少,升力受影响。于是,这片神秘蓝天,作为旋翼式直升机的飞行空白,一直留在了航空史上。
尤其是高原孤岛墨脱,它绕过海拔7756米的南迦巴瓦峰,躲在多雄拉山的背后,是我国目前唯一没正式通公路、邮路的县。一条翻越多雄拉山口的窄道,是它唯一的生命线。打通进入墨脱的“空中走廊”,具有重要意义。
陆军航空兵奉命起飞。
成都-拉萨-墨脱,他们必须经过著名的“驼峰航线”。二战期间,为支援中国抗战,避开凶残的日军飞机袭击,在陈纳德将军率领下,美国空军开辟了从印度到云南的“驼峰航线”,共损失飞机486架,平均每月13架。其中损失最惨重的西藏段,被飞行界称为高原“百慕大”。这片神秘空域,是陆航官兵架设通往墨脱“空中走廊”的必经之途。
他们选择了打通翻越多雄拉山口这条最近的航线。虽然山口海拔只有4200米,但海拔7000多米的两峰对峙,最窄处仅74米。更令人心悸的是青藏高原的寒流和印度洋暖湿气流偏偏在这里相汇、碰撞,形成变幻莫测的浓雾和强气流,天气稍有变化,就会被大面积云团所覆盖,一直以“黑色死亡之谷”著称于世。
“看着山口还是亮开的,快到跟前时,旁边的云可能呼呼地就过来了,一下就把山口封住。更危险的是,过了山口就是一个急转弯,飞行高度由海拔4600米猛然下降到六七百米,飞行操作十分困难,稍不留意,飞机就会失去控制撞向高山。”而此段飞越,得不到任何地面支持,完全靠目测。在编队飞越这个山口时,直升机之间必须拉开几公里的距离。
经过长途“跋涉”,终于飞临多雄拉山口。冷漠的多雄拉山口冰凌垂挂,雪墙高耸,银光闪亮,寒气逼人,天空却晶亮透明,湛蓝欲滴。团长余志荣率先驾机向多雄拉山口飞去。
刚进入多雄拉山口,晴朗天空脸一沉,寒风骤起,黑云翻滚,一股强大气流向飞机疯狂袭来。飞机剧烈抖动。飞行员们浑身汗毛都紧了起来。紧接着,机身上下起伏,不听使唤,强大漩流搅慢了旋翼的转速,如果再慢,旋翼的升力将被强大的地球引力抵消,飞机将失去控制。余志荣迅速加大油门,果断猛拉操纵杆,飞机猛然上跃,颠簸着从“云洞”中蹿出漩流区,闯过多雄拉。
一道更大的难题摆在面前。离墨脱只有20公里,飞机要从海拔6000米的极限高度,降落到海拔只有500米的墨脱,而且群峰耸立,没有盘旋空域。他们凭着精湛技术和过人胆识,在20公里距离内,奇迹般完成了5500米近乎于垂直的降落。
“一直垂直下降,唯一感受就是耳鼓膜痛得厉害。”生命的危险时刻,空中英雄们说得轻描淡写。
1985年10月,墨脱空中航线打通,这一创举,载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十年大事记》。
欣慰中还有喜悦。墨脱县卫星程控电话开通,墨脱人把第一个喜讯电话拨到陆航团,动情地说:“是你们,金珠玛米,让我们感受到了现代科技文明,让我们"孤岛"不孤!”
在为墨脱运送建设和救灾物资的同时,不忘传播现代文明。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套转录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及电视节目的录影带、第一台电脑;标准篮球架、乒乓球桌等体育设施和各种报刊杂志书籍;甚至还有小学教师,都是坐着直升机到墨脱的。到林芝中学读书的墨脱第一代中学生也是乘直升机出来的。陆航官兵还自筹资金为墨脱购买了幻灯机、科普知识光碟、多种经营栽培技术手册和农业科技藏汉双语读本……
22载飞行,他们逐渐摸透了驼峰航线气候和地理特征:多数地区处于热带、亚热带交界处,崇山峻岭,气象变化万千,夏季上午天气较好,午后云层变低变厚,容易形成浓积云,产生阵性降雨,风向不稳定且风大。
领航员夏伟还总结出山谷飞行的特性:在阳光不能照射的阴面,属于下降气流,对飞行不利,要尽量选择阳面。但必须提防冷热气流交汇形成云层,特别是山口,往往是气流交汇的地方,风大,气流不稳定。所以,飞行中,在阳面山谷要稍稍飞得低一些,阴面却要飞高一些,减小气流对飞机的影响……
界碑上空飞翔着年轻的鹰
边防,对一个国家来说是神圣的;对并非边防军人的我们来说,是神秘的。
夹在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之间的怒江大峡谷,上宽下窄,上部山脊平均宽达20公里,而下部河床宽度仅100来米,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型,其深度仅次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中缅边境线上最险的一段。上世纪60年代,某边防连骑马、步行,历时3个月,才巡逻完这段边防线。这一片古老的蓝天,还作为空白,一直留在世界航空史上。
陆航团两个机组经过几天精心准备,瞅准一个好天气,准备一举拿下这个“拦路虎”。余志荣十分清楚,这次飞行,其艰难程度不亚于征服过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临行前,所有机组人员都不准把这次飞行任务告诉家人,有什么话,就给负责地面指挥的人员说,身上带的贵重物品一律留在招待所。不言而喻,谁都知道这将是一次怎样的经历。
直升机扶摇直上,像雄鹰,又像海鸥,轻盈进入距江面500米高空后,便穿云破雾,弯来拐去,随江而下,平稳中略有飘逸之感。逐渐,峡谷越来越窄,飞机仿佛从两山缝隙里擦身而过,又像进入幽深狭窄的胡同。半个多小时过去,直升机仍在“V”形峡谷里穿行。此时谷宽不足100米,假如再往上升,云层太厚,能见度太低,更不宜飞行。这已是最佳高度了,依然如履薄冰。两岸悬崖怪石,脚下奔腾咆哮的江水。由于受东印度洋西南季风气候的影响,峡谷两侧形成了“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立体垂直气候。河谷茂林葱绿,炎热胜夏;山坡花俏草黄,如春如秋;峰顶冰雪世界,一派隆冬景象。
按照图上标注的位置,已经飞临某号界碑,飞机便放慢速度,开始小幅度爬升。负责勘察的人员用高倍望远镜仔细搜索,终于发现了冰雪簇拥下的界碑,机组人员兴奋不已。他们一鼓作气,继续向峡谷深处飞行,相继发现了另几处界碑。正打算再往前飞,夏伟发现一团轻雾从江面升起,很快覆盖了江面,且越聚越大。此时的谷宽勉强能容纳一架飞机掉头返回。为了安全,余志荣轻轻一推杆,飞机往上爬升了大约200米,视野一下开阔不少,转过头来,后面跟进的飞机幸好保持着近1公里的距离,也顺利改变了方向。这时,云雾彻底笼罩了峡谷,两架飞机没有迟疑,稍稍爬高后加速往前冲。3分多钟后,终于冲破云雾封锁,安全返回驻地……
风雨不变的守候
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2007年夏,四川人民投入了一场与自然灾害的抗争中。陆航团战鹰矫健的身影,也出现在茫茫雨雾中。
“八点半接到命令,立即停止了训练。”团政委张晓峰说。陆航团官兵出动了。隆昌县响水镇上空,从直升机上往下看,一片汪洋,洪水淹没了村庄。寻觅良久,直升机降落在一片隆起的苞谷地上,苦苦等待20多个小时的居民被救出。近6个小时连续飞行救援,安全转移灾民150多人,空投食品两吨多。
参与地方灾情救助,陆航官兵们经历着水与火的考验。
2000年2月,理塘县日午沟森林火灾,仅几个小时,着火面积就达20平方公里。陆航团数架直升机紧急出动。
原团参谋长栗国驾机运送灭火物资到达目的地时,早已漆黑一片。滚滚浓烟中,通红的火苗时隐时现,没有夜航灯、指挥车,加上火场地势复杂,飞机降落难度非常大。“如果转到县城广场,降落安全系数当然大得多,但灭火物资就要晚好几个小时才能运到火场。”看着下面的火海,他琢磨着降落位置。战鹰一会儿盘旋,一会儿悬停,安全准确地降落在火场外围。
西部是一个待开发的资源富集地。多年来,陆航团在喜马拉雅山、唐古拉山等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山上空飞行上万架次,航程数百万公里,多次完成红外线探测、航空遥感成像和环境资源评估等任务,数十次出色完成重大科研项目的飞行任务。
一个冰雪封裹的季节,陆航团奉命对藏北某地地下资源进行航空物理探测。这里重峦叠嶂,空气稀薄,常年气温在零下25℃。一次,为排除飞机故障,机务人员在寒风中苦战了两天两夜。白天气温零下30℃,晚上降到零下40℃,手一碰到金属机件就会被粘掉一层皮。按规定,机务人员在检修飞机时不能带手套。尽管手被冻得发紫开裂,皮肉被粘扯得血肉模糊,为保护直升机电瓶不被冻坏,官兵们坚持每天晚上把电瓶拆卸下来,当宝贝一样捂在被窝里,第二天起飞前再安装好。办法虽“土”,却解决了大问题,再冷的天,飞机都能正常启动。
惊险也无处不在。2000年,陆航团参与航拍大型电视纪录片《飞跃四川》。在四姑娘山,冰雪映衬着蓝天,景致绝妙,正兴奋赞叹,准备以凌空角度拍摄时,飞机突然遇到强大气流,剧烈颠簸。不一会儿,机身开始结冰,嘎吱、嘎吱……冰块碎裂声传入机舱,机组和摄制人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飞行员手握操纵杆,采取小坡度转弯的方式迅速下降。20分钟后,终于飞离结冰区。就在这20分钟里,摄影师拍到了珍贵镜头:雪松傲立山间,云海托绕群峰,冰川延绵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