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那么大岁数获奖，大伙儿都说老太太不容易；欧阳山尊大大却不以为然，有次碰见我妈，严肃地说，“金雅琴，你还年轻，应该再多拍几部好作品。”我妈听了也没辙，因为山尊大大都过90岁了。
山尊大大是话剧祖师兼京剧大师欧阳予倩的儿子，他自己又做了民族话剧的大导演，在人艺导演过《春华秋实》、《日出》、《带枪的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等名剧，他们父子对中国话剧的贡献可实在是太大了！
我们这些人艺子弟都一致认为剧院里数山尊大大最帅气，在那个倡导革命化的年代里，他爱穿皮夹克，头上顶着法兰西式贝雷帽，显眼极了，也洒脱极了。
我们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欧皮”。一是他姓欧阳，二是说他欧化。他们家里，他叫太太“媛媛”，太太叫他“尊尊”，两口子亲热着呢！
“文革”中，山尊大大当然地要倒霉。我八岁时曾亲眼见过一次批斗山尊大大。造反派勒令他站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小板凳上，斗了两三个小时。我眼看着山尊大大的汗大滴大滴往下掉，心里还直怕他从板凳上摔下来。可是，奇怪的是，人都散了以后，媛媛阿姨下班回家，山尊大大竟像没事人似的躲在门后跟媛媛阿姨捉起迷藏，玩得还很高兴。我长大后才想明白，山尊大大是不愿把痛苦带给自己所爱的人。
还有更奇怪的呢！他们一家被赶到院中的两间小平房里——就在这种环境里，他们家的小屋，还经常传出小提琴声，那是山尊大大在培养他的两个儿子晶晶和明明。山尊大大就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1997年我组织人艺老演员演出《流金岁月》，请山尊大大担任导演。他高兴地给我们拿书找资料，又放他导的片子，还挥毫作诗一首。我们告辞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家门后仍然挂着件皮衣。总能在艺术世界里找到快乐的山尊大大，哪怕是活到一百岁，也还是我心目中的“欧皮”。
（作者系人艺著名演员牛星丽、金雅琴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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