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 黎云 梅世雄 张选杰 李宣良 秦洁
张汨汨 徐壮志 樊永强 白瑞雪 王东明 王洪山 陈辉 王经国
跨过鸭绿江部队的训练热情到了白热化程度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5天后,美国派出地面部队参战。
当朝鲜人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大半个半岛时,中国却做出了一个在日后看来极有远见的部署:动用4个军和3个炮兵师组成东北边防军,集结中朝边境,以防不测。
“组成东北边防军的这几支队伍,大多数已经转为生产部队,”时任东北边防军炮兵1师连指导员的麻扶摇说,“战马改成了耕马,装具改成了农具,当部队宣布临战集结时,一些炮手连瞄准技术都忘了。”
不到半个月,25万大军已在东北边防一线集结完毕,并且立即以侵朝美军为假想敌,开始了突击训练。
“部队的训练热情简直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时任39军某师师长的彭仲韬回忆说,“许多班、排长为了练夜战,违反作息时间提前起床,偷偷把部队拉到野外训练。有个连队半夜急行军10华里练山地进攻,把附近的炸药厂都弄得很紧张。”
1950年10月8日,也就是以美国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的第二天,毛泽东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名义,正式发布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令。志愿军——这一新中国历史上特殊的名词由此诞生。
10月19日的安东,中国人民志愿军正式开始渡江。
出征的前夜,麻扶摇就着油灯,在被窝里写下了一段出征誓词:
雄赳赳,气昂昂,横渡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鲜,打败美帝野心狼!
这位年轻的指导员没有想到,他的这首“诗”,后来几经修改和谱曲,迅速流传开来,并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成为影响了整整一个时代的强音。
全歼“北极熊团”旗帜被缴,团长被击毙,全团被歼 “我们差一点就把它当成了蒸笼布。”86岁的毕序阳老人戎马一生,但最感荣耀的,还是当年抗美援朝战争中亲手缴获了美军“北极熊团”的团旗。
如今,这面“北极熊团”团旗,作为国家一级保护文物,静静地躺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内,供人参观。
“经5天5夜激战,"北极熊团"上至团长,下至士兵,4000多人被我们歼灭。”作为57年前那场战斗的指挥者,92岁的詹大南老将军更是记忆犹新。
“1950年11月27日,当我率领80师238、239、240团和81师242团共4个团的兵力,隐蔽进入新兴里地区。”詹大南回忆说。
此时,孤军冒进的美军上校团长麦克莱恩和他的4000余名官兵,已悄悄踏进詹大南布下的重重包围圈。
27日晚,新兴里围歼战以夜袭方式开始。“我要来个瓮中捉鳖。”几十年后,詹大南仍对自己的作战部署感到满意。
“大约在28日早上6点左右,我们突破了敌人用坦克围成的防御阵地,炸毁敌人坦克两辆,控制了新兴里之敌据守的最后一个制高点1250高地。”毕序阳回忆说。
“27日夜发起攻击时,4连在我营右翼。”毕序阳率领3营从新兴里南面冲进村子,看见十几辆汽车、十几辆坦克围着两个帐篷。
“我们冲进去就打,帐篷里有通讯器材和地图。炸了两辆坦克,当时在坦克边上发现一具尸体,是个当官的。”毕序阳回忆说。
收缴战利品时,官兵们发现,各屋均有电话机、报话机,墙上还挂满了作战地图,地上还有未燃尽的作战文书。在一座房子内,竟有一具美军上校军官的尸体。
“后来证实,那就是"北极熊团"团长麦克莱恩。”詹大南说。
11月30日晚11时,最后的合围攻击开始。
激战至12月2日4时许,曾经不可一世的美国陆军精锐步兵团——“北极熊团”终于被中国人民志愿军27军全部歼灭,无一人逃脱。
团旗被缴,团长被击毙,全团被歼,这在美军历史上是罕见的,也是目前为止,我军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建制地歼灭美军一个加强团的光辉战例。
上甘岭战役,师长崔建功说: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 大地忽然震动起来,坑道顶上的沙石哗哗下落。
1952年10月14日凌晨5时许,“联合国军”以7个营的兵力,在300余门大炮、27辆坦克、40余架飞机的支援下,向志愿军驻守上甘岭的两个连阵地发起猛攻。
这一天,总面积仅3.7平方公里的两个高地上落下了30万发炮弹,火力最密集时达每秒落弹6发。
这一天,硝烟遮住了太阳。那个原本晴空万里的日子,成了很多上甘岭老兵记忆里最为阴霾的一天。
15军45师驻守两个高地的两个连又一个排在兵力、火力对比极端悬殊、后勤补给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以伤亡550人的代价,打退了美韩军数十次的进攻。
到18日,上甘岭表面阵地第一次全部失守。45师师长崔建功决心把最后的6个连也拿出来,他说:“打吧,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
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双方在两个高地的争夺中激战了7天7夜。
“太阳是美国鬼子的,月亮是志愿军的。”时任志愿军15军45师135团7连连长的张计发回忆说,往往是敌人白天在空军的配合下占领了阵地,我们又在晚上夺了回来。
从10月21日起,美军占领了表面阵地,坑道成了战斗的争夺焦点。
张计发回忆说,战斗坑道几乎都炸没了,部队只能退守顶壁达数十米厚的屯兵坑道。敌人一旦向坑道口里喷火或在附近打燃烧弹,里面的空气稀薄,油灯经常会熄灭,不得不张大嘴巴呼吸。
30日晚,志愿军在此役中最大规模的炮战中拉开了反击的序幕。历经九个半小时的血战,反击部队终于巩固了597.9高地主峰。
11月5日,当已连续作战23天的45师被12军31师全面接替时,张计发仅带着7个人走下了597.9高地。
有统计说,仅在15军,用手榴弹、手雷、爆破筒与敌同归于尽,舍身炸地堡、堵枪眼的烈士留下姓名的就有38人。
在上甘岭一战打出了威名的15军,日后成为中国空降部队。
黄继光堵枪眼倒下的胸膛是座山 通向0号阵地的血路如此漫长。
担负爆破任务的45师135团六连通信员黄继光与两名战友破坏了敌人的几个火力点,但另一个地堡还在顽固地喷着火舌,志愿军反击受阻。
身负重伤的黄继光向火力点爬去,在靠近地堡射孔时奋力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胸膛,死死地堵住了敌人的枪眼……
牺牲时年仅21岁的黄继光,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军事技术好,脑子反应快,尤其在执行任务时善于“以智取胜”,这是六连连长万福来给这个四川籍战士的评价。
时任135团一排排长的钟仁杰记得,一次,部队组织看完苏联电影《普通一兵》,关于电影中那个用胸膛堵住敌人枪眼的苏联军人马特洛夫,黄继光和战友们讨论了半天。
黄继光最后时刻的壮举是不是从这部电影中得到了启发,这是个永远的谜了。
1952年10月19日,刚刚下过一场雪,天很冷。
那是上甘岭战斗的第六天,争夺的焦点是597.9高地。在向0号阵地推进之前,135团六连仅剩下16人。
晚上八九点钟,连长万福来命令部队向敌人发起冲锋。钟仁杰回忆说:“攻到3号阵地时,再也无力向前推进了。3号阵地的火力点是敌人飞机炸的一个弹坑,周围用麻袋垒了起来,里面的轻重机枪疯狂地向我们射击。连长万福来派出两个爆破组,实施连续攻击,但都在中途伤亡了。”
黄继光就在这时同六连通讯员吴三羊和肖登良一起再次请战。黄继光提起茶缸大小的爆破手雷,带着两人冲上了阵地……
在这次战斗中,黄继光用生命为战友们换来了冲锋的时机,六连在其他部队的配合下歼敌1200余人。
战斗结束后,指导员冯玉庆把黄继光的遗体从敌人火力点背了下来。万福来用手电检查了他的遗体:身上的棉衣像被火烧了一样,头部中过弹,胸部正中间被打成了一个黑洞,脊骨打断了,腿也打断了。
时任师卫生员的王清珍老人回忆说,护士们用破棉衣沾上温水把血一点点化开,又用热毛巾捂住他的手臂让身子软下来,这才为他穿上一身崭新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服。
半年后,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颁布命令,追认黄继光为“特级战斗英雄”。今天,黄继光烈士的画像与我军各个历史时期另外七位英模的画像一同悬挂在全军军营。
“米格走廊”王海三炮齐发,两架美机翻滚着坠下 王海和他的战友们走上抗美援朝空中战场时,在喷气式飞机上飞行还不到20个小时。
年轻的志愿军空军,就这样对阵世界第一空军强国——在朝鲜天空上横行的美国飞行员,大都参加过二战,是“喝”过成千上万吨航油,飞过上千小时的空中“老油条”。他们中不少人由于长期高空飞行,吸纯氧过多,把脑门都飞秃了。
“我们这些飞行员大多来自陆军,都是与敌人拼过刺刀,立过战功的勇士。”王海说,在艰苦的东北航空学校时,他们就创造过跨越初、中级教练飞机,直上高级教练飞机的世界飞行训练中的奇观,也在航油极端困难时期创造过用酒精代替航油的奇迹。
刚上前线的中国空军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有时一次起飞都会摔掉几架飞机。但,这些从来就不畏牺牲的勇士们很快就在实战中成长起来。
“跟我攻击!”6架米格机机头一沉,向着1500米的低空扎下去。这是11月18日上午,王海率队向轰炸清川江桥的60余架美F-84型战斗轰炸机发起攻击。老练的美机摆出圆圈战术,首尾相衔,互相掩护,寻机咬尾攻击。
美机的水平机动性能优于米格-15,然而垂直机动性能却要逊色不少。王海率队拉起,爬高后向美机群进行俯冲攻击,而后再拉起,再攻击……美机圆阵大乱。王海在500米的距离上三炮齐发,两架美机翻滚着坠下……以6架飞机攻击60架敌机,王海大队取得了5∶0的胜利。
美国远东空军日益感受到威胁:在朝鲜西部的清川江和鸭绿江之间面积约6500平方英里的地区,银色的米格-15如同战神的利箭,威胁着进入这一空域的所谓联合国军空军飞机的行动。
美国第5航空队的飞行员称这一片空域为“米格走廊”。美远东空军轰炸机司令部不得不下令,轰炸机指挥部的一切没有护航的飞机不得进入“米格走廊”。“米格走廊”终结了美空军在朝鲜上空的绝对制空权。
在两年零八个月的抗美授朝空战中,王海本人以击落击伤敌机9架的战绩,成为志愿军空军著名的王牌飞行员。他那架编号为“2249”的米格-15,现在还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9颗闪闪的红星,向观者诉说着那一段辉煌的历史。
松骨峰阻击战抗美援朝中最惨烈的战斗 松骨峰,是朝鲜境内一座很普通的小山头。
志愿军第38军第112师第335团一营三连官兵经过强行军神奇地出现在敌后,并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敌军溃逃的必经之路上,使南线美军援兵在几乎看见北边被困美军后仍无力援手。
12月6日,美军狼狈退却,39军胜利收复平壤。美国《纽约先驱论坛报》惊叹说,这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败绩!”
在松骨峰上指挥作战的,是志愿军第38军第335团团长范天恩——在第二次战役前的飞虎山阻击战中,该团与敌激战五昼夜,抗击敌人极其疯狂的进攻。6日至7日,该团五连和敌人在阵地上反复争夺达16次,多次进入肉搏战。范天恩由此登上日本出版的《朝鲜战争名人录》。
刚打了几天恶仗,又急行军三天的335团官兵,在范天恩带领下进入松骨峰地区,准备阻击敌人。
刚上山不久,敌人的车队就过来了。当战士们看到敌人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坦克和大炮时,大家都高兴地传告:“抓住了,准备打呀!”
敌人进攻的人数仍在不断增多,增加一个连不够就再增加一个连。
射手李玉民第六次负伤时,已冲入敌群与敌搏斗;连长戴如义与敌拼刺刀,连续捅死几个敌人,不幸中弹,光荣牺牲;指导员杨少成在弹片嘶叫的火海里,冲过层层火墙,组织反击;战士邢玉堂虽身着大火,但仍英勇地扑向敌人,在连续刺倒几个敌人后,紧紧抱着一个敌人滚到山下,用身上的火焰将敌人烧死……
下午,敌人开始了第五次反扑。由于中国军队的合围越来越紧,敌人出动坦克、炮和飞机对三连阵地进行了长达40分钟的狂轰滥炸,没有任何工事可以藏身的战士们只能蹲在弹坑里躲避,火炮刚一停息,他们就冲出来向爬上来的美军射击。
看到阵地上黑压压一片冲上来的美军,没有了子弹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腰插着手榴弹,端着刺刀冲向敌人。
有的已经认不出面貌来了,一个战士的周围,躺着30多个美军,在他身旁有一个弹坑,看样子是六0炮弹爆炸的痕迹。显然,当敌人冲上来时,这个炮手是抱着六0炮弹冲进了敌群……
美军的第五次反扑终于失败,松骨峰阵地也只剩下7名活着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
欢迎志愿军凯旋周总理少见的喝醉了 吕厚民的摄影作品获奖无数。但最令他终生难忘的,是一幅获得毛主席“短小精悍”的称赞的照片。
1958年9月,吕厚民到朝鲜采访志愿军离开朝鲜、胜利归国的新闻。在咸兴北道沙里院大街,他看到了一幕欢送志愿军的感人场面。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最能激动人心、最能表达中朝两国人民血肉相连的瞬间。”吕厚民回忆说,“突然,从沙里院大街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我急忙从拥挤的人群中跑了出来。这时,只见朝鲜人民军战士将志愿军指战员高高地抬起来,一边走,一边欢呼着,场面十分热烈。”
吕厚民迅速登上一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车顶,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将这一幕摄进了镜头:两位手中挥动着鲜花、眼中含着泪水的志愿军战士,被高高举起,周围是欢呼相拥的朝鲜人民军官兵和群众。
1963年2月,新华社给吕厚民打来电话,告诉他由他拍摄的《欢迎人民志愿军归国》,在古巴举办的国际摄影展上获得了一等奖。
在停战后的五年多时间里,应朝鲜政府的要求,志愿军派出工程兵和其他部队,投入了对平壤、咸兴、元山等重要城市的重建工作,担负了各种办公大楼、邮电通信、医院、学校等重点工程的大规模建设。仅志愿军修筑的坑道就达1250公里,挖各种堑壕和交通沟6240公里,所修的10万地堡出土6000多万立方米。
1958年2月14日,周恩来总理率领代表团访问朝鲜。2月19日,中朝两国发表联合声明,宣布中国人民志愿军1958年年内全部撤出朝鲜。
当志愿军归国代表团抵达北京,周恩来总理及北京各界数千人在站台迎接。29日晚上,周恩来总理在北京饭店设宴欢迎志愿军代表团。
“那天,总理动了真格,端着一杯杯茅台酒,亲自到每桌前为代表敬酒。”俞元吉说,“总理的酒量很大,但那天他还是少见的喝醉了。”
(本报军事部与新华社解放军分社联合推出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80周年系列特别报道“80个精彩瞬间”已刊发完毕,谢谢读者朋友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