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大学生主动退学 扩招导致高校教育质量下降

资料图：大学生主动退学现象

　　实习生 张光杰 严亚男 本报记者 叶铁桥

　　眼看就毕业了，苏杨（化名）却选择了主动退学。

　　“再熬8个月，不就熬过去了吗？”许多人对苏杨在大四上学期的退学举动大惑不解。

　　身在福建某高校的苏杨，突然觉得呆在学校里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再加上退学前两三周，他变得很暴躁，一点儿小事就和同学大动干戈。他觉得无法控制住自己，“感觉只要待在学校一天就呼吸不过来”。

　　于是他选择逃离学校。

　　2007年是恢复高考30周年，众多媒体在报道中均提到：高考是极为重要的向上流动的通道。但近些年来，主动退学，在高校中已不再是个别事件。

　　他的退学理由中写着：“看不起学校”

　　郁亮早在2001年就退学了，退学前，他是黑龙江某工科大学的大一学生。上学后，他发现学校学习风气差，觉得“浪费了时间和金钱，什么也学不到”。

　　李如（化名）则是和妹妹在2005年一起退学的。兄妹俩在北京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级上学，专业是计算机应用。大一暑假时俩人一起退学。其时，李如在班里任学习委员，妹妹担任班级团支部书记。

　　李如认为，计算机应用需要不断实践，但学校提供不了多少实际操作机会，这在他看来太不可思议了。

　　而妹妹的退学理由是学校层次不高，学风不好，老师上课也没有激情。150人的课，过了40分钟，教室里学生就剩一半都不到了。她宁愿去北大做一名旁听生，也不愿意再回这所学校了。

　　对于学校办学层次和水平的不满，成为主动退学学生眼中最主要的理由。据报道，近年来，山东某地方高校的休学退学率高达近5％，许多退学休学学生的理由正在于此。

　　而有些学生退学则是为了复读，这同样基于对学校层次的不满。

　　李政（化名）考上湖南某高校后，选择了重新高考。事实上，他已经参加了3次高考，第一次因为志愿报的太高未被录取，复读1年后，只考上了一个二本院校。他不甘心，高中时比自己学习成绩差的同学都进了名校，自己为什么就没那个命？因此，半年后他选择退学，并最终考入了武汉大学。

　　在李政这类退学生中，重点大学和名校才是他们矢志追逐的目标。中南财经政法大学04级新闻传播学院辅导员于江老师说，她曾接触过一个99级学生，该生到学校报到的第二天就想申请退学，因为他的目标是某著名大学。后经过多方开导才打消了退学的念头。

　　还有些学生退学既因为学校不理想，也因为想创业。重庆某大学财政金融学院的周家亮就是这样一个学生，他在退学申请表的“退学理由”一栏中，填写的5个字——“看不起学校”，被认为是“最牛的退学生”。

　　退学之前，因为多门功课不及格，周家亮已经在大二留过一级。大三上学期，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他面临着再次留级的处境。他表示，他想自己创业办网站，面临留级只是退学的导火索。还在大一的时候，他就想到过退学，但父母一直反对。

　　据新华社报道，2002年至2006年，吉林大学退学学生超过200人，其中一部分是主动退学的学生。

　　该校学生处管理科科长孙继平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表示，学生主动退学的原因包括：不适应环境、天气等；身体患有严重疾病，经治疗后亦不能继续在校学习；报考专业、学校不理想；出国、移民等；自主创业或荒废学业等。

　　退学是要用成功证明条条大路通罗马

　　据了解，主动退学现象已成为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高等教育普遍出现的情况。据英国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在2005年公布了一份调查报告显示，英国大学一年级退学率高达20％以上，人数超过7万。

　　但在我国的传统观念中，退学仍是不光彩的事。因此，退学需要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有的人甚至会在退学前后不堪重负，生活变得一团糟。

　　苏杨说，退学前1个多月，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老在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郁亮为退学的事情斗争了5个月，经常晚上跑到校园里溜达，翻来覆去地想，还跑到其他学校考察，并征询了许多同学的意见。他说，退学前，他不敢面对同学，因为想着将要变得和他们不一样，他觉得很孤单。

　　为了不让别人感觉到异样，他假装自己生活过得挺正常：早早起床跑步；下午没人时，又在操场一个人跑；去水资源管理中心帮忙发宣传单，呼吁节约用水等。他想用忙碌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当然，亲友尤其是父母的压力更是绕不开的。至今苏杨一直不敢回广西老家，而是留在福州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他不敢把退学这个事告诉父母。而郁亮将决定告诉父母时，母亲的表情让他感到心一阵阵绞痛。

　　李政退学后，他的高中英语老师，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丢脸，他的母亲因此也好几次偷偷落泪。

　　退学后，周家亮经常一个人喝闷酒。他说，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于父母，父母身体不好，并经常以此来威胁我，让他觉得非常难受。

　　退学者还要面对的是来自社会各方面不理解的声音。

　　于江老师认为，大学生退学是“很不理智”的。她认为，每个学校都能造就人才，退学后再去复读风险也太大，对学生自己不利。“如果再次失败，会长期陷入紧张、焦虑和压抑的状态”。

　　华北电力大学工商管理学院辅导员任华也认为，如果单纯为了“学校的牌子”而退学，时间、经济方面都要付出很大代价，这是不值得的。他认为学校也应当加强指导。“一些大学现在的做法值得借鉴，就是实行转专业制度，或者入学第一年不分专业，到学生对专业有一定了解之后再作选择。”

　　即使在退学后，这些退学者仍然觉得压力很大。比如苏杨，他觉得必须努力赚钱，才能向父母证明自己。因此每天拼命干活，常常只睡五六个小时，老是琢磨着怎么赚更多的钱。

　　郁亮退学后，也不满意自己的状态，他说，现实的竞争很残酷，他现在思考最多的问题是如何提高自身能力，以适应人才市场的需求。

　　尽管压力很大，但一名退学生也表示，用心生活用心做事才是真的，教育制度只是一个形式，大学也只是个形式而已，不用看得太重。

　　比尔·盖茨可能是世界上最为知名的退学者，虽然有些退学者也像比尔·盖茨那样觉得读大学“耽误了赚钱”，不如出来自己创业，但绝大多数退学者只想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以证明上大学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退学不是为了证明教育的失败，我们要用自己的成功证明条条大路通罗马。”

　　高校教育无法给大学生一个满意的“产出”

　　在大学生主动退学率攀升的同时，各界人士也在反思其背后暴露出的高等教育体制的种种弊端。

　　苏杨说，填鸭式的教育方式、无用且陈旧的教学内容，不公正的学校管理模式，让他觉得待在学校里毫无价值。

　　他问，文凭到底值几个钱？“参加招聘的企业不会问你功课考了多少分，而是直接给你个东西，看你能不能做出来。学校却老开些没有用的课程”。

　　还让苏杨失望的还有：学生无偿献血按理说学校会有补贴，但是学校没发；安排课程表时，经常出现必修课和选修课冲突，但教务处不予调换，结果交了选修课的钱既修不到学分，也不退钱，下学期还得重选重交钱……

　　周家亮也表示，学校的师资力量比较薄弱，学校老师讲课的内容、方式，他都不满意，觉得太照本宣科，内容与实际情况又丝毫挂不上钩。他对学校的管理也有看法：“学校经营食堂等商业机构，就限制学生进入附近的商业街，这非常令人愤慨。”

　　一个网名叫“任天寂”的学生，在黑龙江某高校读大三时退学。他在网上写下了《中国教育万言书》，并注明是“一个退学大学生的自白”，他认为，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主要不是学校问题，而是教育观念问题。他觉得，与其在学校受折磨混张文凭，不如自己退学开辟一条自由读书的道路。

　　在一些退学者眼中，目前的高等教育投入产出非常不成比例。一名退学者就表示，大学4年下来，学费、书费、路费、生活费加起来，起码也要5万元人民币，而毕业以后还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2006年年底，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有关人士就表示，2007年我国高校毕业生总量达413万，按照70％的初次就业率计算，约有124万人无法实现当期就业。在退学者看来，既然读了大学也不见得能找到好工作，还白白花费那么多父母的钱，还不如不读。

　　上海交通大学熊丙奇教授认为，高校教育不能最终给大学生一个满意的“产出”，确实是一部分学生选择退学的重要原因。在目前的教学体制下，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往往只有大学生的身份，而没有大学生的能力。能力的不足加上高校扩招带来毕业生空前增多，就造成巨大的就业压力。

　　熊丙奇教授提出，目前的高校教育有几个问题值得反思。第一，大规模扩招不仅使生源质量把关不严，也使教学力量的提高滞后于学生数量的增长，导致教学质量下降；第二，高校办学理念以及对大学功能定位不准确。高校应具备的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功能中，教学理应排在第一位，但现在高校不把精力重点放在教学，而更多致力于科研，使教学质量得不到保障；第三，自主办学不落实，使学校培养不出自己想要的学生。按《高等教育法》的规定，高校招生、专业设置、课程设置、教材选定等都应由高校自主决定，但现实情况是高校并没有自主权。同时，高校教育资源垄断，高校教育缺乏竞争机制，教育质量难以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