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德
880年前,北方茹毛饮血,狂嚣的骑兵大举入侵中原。高度文明,经济繁荣,艺术卓越的宋王朝,不堪一击。满腹珠玑,书画艺术登峰造极的宋徽宗连同他的窝囊儿子宋钦宗,双双被金兵掳往冰天雪地的五国城,过着坐井观天的囚徒生活。
这就是中国人悲愤千年的切肤之痛——靖康耻。赵构仓皇南窜,称帝高宗,偏安一隅,继续其残破的繁盛绮梦,“直把杭州当汴州。”任凭国士们怎么壮怀激烈,他就是夜夜笙歌,不思挥兵,巴望父皇不归,长僭帝位。
这时远在南海之滨,已设“市舶司”的广州,开辟了“通海夷道”。其造船工艺精良,承传着汉武楼船雄风“乘长风破万里浪”,将张骞通西域,万古垂名的“丝绸之路”引至大海,延为“海上丝绸之路”。市舶司的海外贸易收入数倍于他路,连百无一用的高宗也得知“市舶之利最厚”,乃构建庞大的船队,在海岸线上遍立灯塔而导航向。中国海洋文明,唯此为盛。
这时,一条用中国南方木材建造的航船得皇恩浩荡,得以启航。水手们拔起南方麻石凿成的锚,在或是佛山铸造的铁锅升炊。满载着媲美丝绸的宋瓷,向海外出口。
然而,波涛犹如一千头狮子咆哮如雷,吞噬了这条船。船绝望地睁着斗大的鱼眼,发出壮志未酬的浩叹,沉入海底,从此隔离天日,在这“宇宙黑洞”中封存着千年的文明。880年间,唯有鱼类的叩问,问非所问,答非所答。只泛起一涌泥沙,一串泡沫……
终有一日,一两个不同于王师甲胄的人,既非金,也非宋,硕鼻黄毛,惊破古船沉梦。他们是搜寻二战沉船时,意外闯进这条中国古船的。于是大肆搜刮,带走好多件宋瓷。在国外轰动拍卖会,为此发大财。不久,声撼巨澜,沉寂的海底,不时传来轰鸣的引擎声。人民海军巡逻宣示主权,以拒窃盗国宝。
这天,来了一位水下考古队员。此人出入这无人之境,摩挲千古之器,捧出旷世之宝。踏上考古船的甲板,一脱潜水头盔,竟令人大呼:“周润发,发哥!”此人就是阳江博物馆馆长张万星。这位守口如瓶的靓哥,始终一脸周式灿笑,神秘而俊朗。国宝,国家机密。濒于公海,窥伺神器的觊觎者,无时不在蠢动,就像食猎狮子身后的鬣狗和秃鹫。只要稍不经意,马上这海底下,就地麜集偷盗者来抢掠。
“发哥”现在负责海陵岛建设“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拟将这条船不离水面,从海底直接拖进专门为其建造的“水晶宫”。据说只要一离水,船即氧化,化为鬣粉。所有努力尽化乌有。我想“发哥”可为掌国宝而握神器,护国的股肱之臣也。
说起“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发哥”如数家珍,他领我们参观了六个设计方案。说实话六个都是建筑艺术的精品,而发哥所倾向的“书卷型”建筑,正好切合文物旨趣,颇具书卷气。正在建造中,初露端倪。
黄伟宗教授击掌大赞此方案。黄教授与“发哥”是忘年交,友谊始于在湛江召开的“南方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学术研讨会。黄教授提出的珠江文化的海洋性,与海上丝绸之路不谋而合。“发哥”以其周式灿笑,投向黄教授。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杯中之物是学问。黄教授可谓是中国文坛珠江文派的掌门人,他的评论文章犀利如剑。文坛中人多有敬畏。黄教授在阳江奇石馆,挥笔写下“海上敦煌”。字虽无法可依,但文人的思想翅膀随笔墨龙飞凤舞。敦煌这凝固历史文化艺术精华的概念置于沧海浩瀚的空间,超时空的重新交替,在磨合中凸显现代与传统。其深远悠久的文化审美情愫,令人惊讶,叹服黄教授宝刀未老。
“海上敦煌”,虽然是作为文学家黄教授的浪漫,然此浪漫一经学术论证,就可成为历史符号,定位“南海Ⅰ号”。“发哥”报以莞尔一笑,仍是周润发式。他是个干实事的。只须待到“南海Ⅰ号”被拖进了“水晶宫”,他才会松口气。当洗尽了千年的泥沙,亮出诸如德化窑、磁灶窑、景德镇、龙泉窑的名瓷,那注月吐霓、清坚均薄,润如脂玉、洁似青霜的风采,可是涅槃的凤凰,冲火飞天。却是在千年之后,从千丈深海喷薄而出。
敦煌的天人因彩绘于千年的石壁而飞天,而阳江的“南海Ⅰ号”成千上万的古中国艺术品,则是涅槃于万里沧海,将其不朽的飞舞神态呈现在现代化的水晶宫里。“南海Ⅰ号”在880年前,可是预示着宋代农耕文明最后的归宿,灭顶于海洋。不久,蒙古铁骑果真将南宋灭于南海。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文天祥吟唱的“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那“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慷慨,至今仍令人荡气回肠。“南海Ⅰ号”是否透露了这分悲壮?当年的陆秀夫是不是背着幼帝赵昺,从像“南海Ⅰ号”这样的船上蹈海殉国?
而看到这些瓷器、金玉,仿佛让人们见到了1000多年前宋代工商百业的繁盛,市井平民的生活。自然使人想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南宋累卵的繁荣。宋有宋词、宋画,当然少不了宋瓷,这些都是千古不朽,灿烂的文化艺术。“南海Ⅰ号”承载着如此深厚的文化积淀,那是一个以瓷器演绎其艺术的敦煌,一个可移动的敦煌,一个海上的敦煌。让湮没了的宋文明,重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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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相依(纸本水彩) 汤佩文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