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方山县委书记铁腕治网吧回访:袖珍网吧又现

　　《方山县委书记铁腕治网吧》一周年回访---------

　　袖珍网吧惊现山西方山

　　一年前，《民主与法制时报》以《方山县委书记铁腕治网吧》为题报道了方山县关闭非法网吧一事，引发全国关注。

　　今年8月初，记者再次走进方山，发现网吧并未从方山彻底消失：政府对黑网吧依然保持严格控制的同时，一些只有两三台电脑的袖珍型网吧在县城时隐时现，接纳爱玩的孩子。

　　政府、网吧、孩子，三者间微妙博弈的背后，隐藏的是如何适度满足未成年人对网络的需求，以及经济欠发达地区文化建设资金不足等问题。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周 宇 发自山西方山

　　“袖珍网吧”

　　8月9日下午，山西方山县城圪洞。山川环抱中的方山依然宁静，正值暑期，街面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中小学生。

　　一个男中学生钻进方山县城唯一的高中——方山高级中学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有一家饭店，门口坐着几个年轻的网吧经营者。

　　经过他们审视的目光，被确认是真正的上网者之后，中学生被带领穿过饭店里一排排餐桌，走到往下的楼梯口。

　　顺着楼梯转过两个弯进入地下室，穿过地下室昏暗灯光下的一排床铺，中学生终于看见了地下室最里面被木板隔着的一个狭小的空间。

　　一股汗味夹杂着烟味和霉味扑面而来，狭小的空间里挤着3台电脑：两台正在打游戏，另外一台空着。

　　中学生终于获得了上网的机会，3元一个小时。

　　随行的《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因为说普通话，一度引起了经营者的怀疑。

　　3台电脑，顶多10台电脑。你很难说它们能够被称为是“网吧”。但在方山县城，除了少数一两家打着“网上炒股”、“证券观察室”、“电脑培训”旗号的网吧拥有超过20台电脑，绝大多数黑网吧都只有区区几台电脑。

　　2006年10月，本报报道了方山县采取铁腕手段关闭县城所有非法网吧，引起全国关注。将近一年过去了，方山县城的黑网吧并没有彻底灭绝，而是变成更小的形式，在地下室、郊区等更隐蔽的地方生存。

　　“几乎都是这种袖珍型网吧。”知情人告诉记者，“有的是以前被取缔的网吧重新营业的，有的是新开的，有的是被取缔的网吧转手给别人开的。”

　　“网吧很多，光方正街（方山县城主干道）至少就能找出五六个能上网的地方。”一位中学生说，“但机器很少，经常检查，上网很不方便。”

　　目前，方山县还有两家证照齐全的合法网吧，但都不在县城，而是在一个叫大武的镇上。

　　“虽然黑网吧还存在，但是我们已经感觉不到网吧对教学的影响了。”方山二中副校长贺小青说，“现在是暑假，网吧里上网的很多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和脱离学校了的年轻人，真正的中小学生已经不多了。”

　　贺小青回忆，去年上半年，几乎每个班的班主任都会不时地向他报告，班上有同学旷课去网吧上网。因为孩子泡网吧不回家，而到学校来找孩子的家长也为数不少。2006年四五月间的铁腕关闭网吧行动之后，情况大有好转。当年10月经媒体报道变成热点话题，引起全社会关注之后，旷课上网的学生更是几乎消失了。

　　整治从未中断

　　知情人透露，黑网吧在方山的再次出现始于2007年初的寒假期间。

　　“寒假的腊月、正月期间，网吧的收入占到全年收入的一半以上。这一期间除了本地放假的孩子们有时间、有零花钱，家长也不太管之外，外出务工、读书的年轻人返乡后也会到网吧上网。”

　　议论也随之而起。百度方山吧有人据此提出质疑，将去年的铁腕行动称之为“一场华丽的政治烟火秀”，也有人称之为“一场自导自演的大戏”。

　　此后有媒体来到方山暗访，报道了方山县城重新出现黑网吧。

　　“抓住方山县城再次出现的黑网吧，就认为方山对网吧不再管理了，显然是完全错误的。”方山县工商局局长李仲虎说。李仲虎半年前从外县调到方山工作。一番对比之后，他认为方山对网吧的整治是“真叫整治”、“动真格的”。

　　值得注意的是，2006年10月，方山县在上百家媒体轮番报道中成为全国焦点之后，出现了不小的人事变动：县委办主任、新闻办主任、文化局长、工商局长等单位领导都有调整。但对黑网吧的严厉整治政策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接近县委书记张国彪的人士透露，张国彪依然关注网吧问题，多次下达指示，甚至半夜给下属打电话，要求巡察网吧情况。

　　文化局依然是整治网吧的牵头单位。

　　“6月份我们刚刚进行过一次文化、工商、公安、新闻等单位的大规模联合整治行动，保证了小学升初中考试期间黑网吧不会影响孩子们考试。”方山县文化局局长靳乃平说。

　　这样的联合整治行动，今年上半年共进行了5次。

　　“尤其是小考（注小学升初中）、中考、高考前，我们会加大突击检查的力度，最多一次扣押了64台电脑主机。” 靳乃平说。至今，文化局的办公室里还扣留着4台主机。

　　日常检查也从未中断，该局设有专门的稽查小组，一旦接到家长举报，稽查小组立即出动。

　　“堵”的同时，“疏”——对孩子们上网习惯进行引导的努力也在进行。

　　今年4月下旬，方山县文化局引进了影片《网络少年》，在县城连续放映了12场，共有八千多学生观看了影片。

　　影片讲述了一群沉迷网络游戏的少年，在老师和家长的正确引导下，成长为网络人才的故事。“这部电影告诉我们一句话：网吧可以去，网可以上。可是同样在玩电脑，却看到相反的两种作用：一、在网上查资料，把学习成绩搞上去；二、在网上打游戏，把学习搞毁。我们应该选择第一种，充分利用网络上的资料把学习搞好。在这里，我想告诉同学们一句：网络可以上，但绝对不能沉迷于游戏而误了学习！”一位初一学生在此后的观后感征文中写道。

　　微妙的“三角关系”

　　“堵”与“疏”的同时，争议也从未停息。

　　在百度方山吧里，关于网吧的争论仍十分热烈，几乎每一个主题背后都有不同的意见在博弈。有人说关闭网吧是“闭关自守”，立刻就有人反击说不是“闭关自守”而是“虎门销烟”。

　　在方山吧里，一封名为《给张书记的一封公开信》坚决反对关闭网吧，并称“您善良的愿望和粗暴的做法在我看来是对方山人民的犯罪”。另一网友则认为应该继续加大对网吧的整治力度：“政府领导在令行禁止的同时，更要做到善始善终，言而有信！”

　　方山县城的刘女士（化名）对网吧的存废问题颇有些感慨。用她的话来说，她和电脑一直有缘：她曾经是方山县城最早的网吧主之一，后改行销售电脑。

　　2001年，刘女士的网吧迎来了第一批上网者。

　　“那时候的孩子们什么都不会，鼠标都不会用，我们只好手把手地教他们，培养他们对网络的兴趣。”刘女士回忆，“不像现在的孩子，基本上不用教，学起来也快，这其实也是一种进步。”

　　2002年，刘女士开了第二家网吧。

　　“那时候政府对网吧这一新兴事物可能也不太了解，管理很松，干预很少，网吧经营起来很容易。”刘女士说，“两年多以后，我们明显感到政府加强了对网吧行业的控制，很多证照需要办，经营难度也大了许多。”

　　与此同时，刘女士也发现网吧对孩子们的负面影响在增大。

　　“到网吧来吵闹的家长越来越多，有的家长甚至在网吧里打孩子，让我们也很难堪。”刘女士说，“随着对孩子影响的增大，政府的检查力度也越来越大。”

　　2005年秋天，刘女士分析后认为，网吧发展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但电脑的普及与发展不会中断。于是果断退出网吧市场，改为销售家庭电脑。

　　“家长们都清楚，网络对孩子们是有好处的，但是去网吧长时间打游戏肯定不好。有条件的家庭干脆自己买电脑，让孩子在家里有节制地上网。”

　　方山县城的另一位电脑销售者则表示，去年关闭网吧行动之后，家庭电脑的销售量有所上升。

　　“我个人估计方山县城有中、小学生的家庭，70％都买了电脑。”这位电脑销售者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其中教师家庭大多又购买了各种付费的教育网。教育网上资源非常丰富，孩子们可以享受大量的教学内容。”

　　而刘女士则认为，即使家庭电脑日益普及，网吧的彻底消失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政府想通过加大执法力度来消灭网吧也难度很大。

　　在她眼里，目前方山黑网吧的再次浮现，体现了一种微妙的“三角关系”：

　　“从家长的角度看，他们是坚决反对网吧的，政府为家长和孩子们的未来考虑关闭网吧，所以受到群众支持。从网吧主的角度看，作为商人，挣钱是他们的目的，教育孩子并不是他们的任务，指望他们自觉不接纳未成年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从孩子们的角度看，天性就是爱玩，喜欢新奇的东西。即使家里有电脑，还是喜欢到网吧里玩。因为网吧里人多，大家一起打游戏很热闹，玩起来很开心。”

　　再加上寒暑假孩子们需要放松，在刘女士看来，网吧的适度存在，以及孩子们有节制地上网吧甚至打游戏都是合理现象。

　　“政府总不能24小时站在每家黑网吧门口看着吧？其实网吧的利润是比较可观的，孩子们又爱玩，这决定了方山总是会有一些黑网吧存在。”

　　未成年人网络需求亟需关注

　　更多关注的目光则投向了孩子们的实际网络需求。

　　“8月1日到3日，是三类本科网上补报志愿的日子。如果没有网吧，农村的孩子就只能到有电脑的同学家里去借电脑用了，很不方便。我就帮好几个孩子补报了志愿。”另一网吧主说，“有些孩子上网也是为了查资料。”

　　纷乱的争议之中，一个普遍达成的共识是：网络是把双刃剑，在网吧里无节制地上网对孩子们肯定有害。而在家长、学校或文化部门监管下，有节制地接受健康网络文化，对孩子们显然是有益的。

　　目前，方山县各中学都开设了计算机课。以方山二中为例，机房配备了约40台电脑。每个孩子每周有一次45分钟的电脑课，两个学生共用一台电脑，可以在两名专职教师的指导下学习基本操作或上网。

　　不过，相对于孩子们的网络需求而言，这样的上网机会显然还不够。

　　“孩子们都有好奇心。我们小的时候，也曾经为了看《西游记》跑20多里路。” 靳乃平说。“堵”与“疏”之后，靳乃平觉得更重要的是建设：如何尽最大可能满足孩子们的实际上网需求。

　　在他的规划中，正在建设中的方山县图书馆二楼将设为电子阅览室，阅览室的电脑联通全国各大图书馆的资源。

　　“电子阅览室两头都有门，非常安全。” 靳乃平对黑网吧的消防等安全隐患一直很担心，“我希望孩子们能在宽敞明亮安全的地方正大光明地上网，而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地上网。”

　　靳乃平认为，网吧最好是非盈利的，由政府控制的绿色网吧，或者是由“搞文化的人”来操作。

　　此间，山西省最大的连锁网吧老板来滨曾和方山县有关部门多次接触，希望能够在方山建设绿色网吧。但由于国家对新开设网吧的严厉政策以及合作形式上的分歧，未能如愿。

　　方山县相关领导表示，方山政府目前还没有实力出钱免费办网吧，而一旦收费，就应该脱离政府，完全商业运营。

　　“就怕最终弄出来一个不伦不类的网吧，反而影响不好。”这位官员说。

　　令靳乃平欣慰的是，他感受到了国家对文化建设和网络普及的高度重视：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已经让方山初步得到了实惠，并将继续完善下去。

　　目前，方山县的乡镇级文化活动中心正在筹建中，明年将辐射到村庄：国家提供机房设备、天线等资源共享设施，地方政府提供电脑。建成后遍布各个村庄的活动中心将可以通过无线网络上网。到2010年，将有不少于5万种电子图书、不少于14000场/个舞台艺术、知识讲座、影视节目等丰富资源提供给群众。

　　“不过我们山区的经济条件还是严重跟不上。”靳乃平说，“如果学校有资金购置更多的电脑设备，政府有资金建设由文化部门管理的绿色网吧，孩子们将有更多的健康上网机会来替代躲在地下室里的黑网吧。”

　　靳乃平希望，地方政府能够加大对文化建设的重视，社会力量也能为此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