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安静,大二那年,在学校附近租了间一居室,搬了进去。
房子很老了,不仅楼梯狭窄,楼梯上还堆满了杂物,穿的浅色衣服,一不小心就会蹭上灰,特别是晚上,因为没有灯,不仅更容易蹭脏衣服,还碰伤过胳膊腿。
为此,他在楼梯上和邻居吵过架,那个用杂物碰伤他的邻居,似乎比他还有理,因为虽然杂物碰伤了他,但他也把杂物碰倒了,散了一楼梯,邻居逼他给码整齐了。他气哼哼地摸着黑儿码被碰散的杂物时,邻居家有个瘦瘦的身影闪出来,一声不响地和他一起码杂物,是个单薄的女子。
他瞥了她一眼,想,刚才那气势汹汹的男人一定是她的丈夫了,想到他的恶语相向,对她也就没了好气儿,冷着脸匆匆把杂物码好,抽身上楼,就听女子说:我老公脾气不好,对不起啊。
心头的余怒让他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冷冷地说:楼梯本来就窄,你家再把这么多垃圾当宝贝堆在这儿,黑灯瞎火的,这不是坑人嘛!
说完,他就噔噔地上楼了。
也奇怪,从那晚以后,他再从图书馆回来时,发现二楼的厨房窗子是亮的,它把那楼梯给照亮了。
那时,他还有些恶毒地想,怪不得二楼的男人那么胖,原是半夜都在厨房里弄东西吃啊。转而又想,随便他怎么胖,但愿他每晚都深夜在厨房里弄东西吃才好呢,这样,他就不必摸着黑儿上楼,也就更不必担心会碰乱他家的杂物,弄脏自己的衣服还惹他叫嚣了。
后来,果如他所愿,二楼厨房的窗子,夜夜亮着,他也渐渐地习惯了那束从厨房窗子射出来的亮光。
直到某天,轮到他收电费,才发现,住在二楼的是一对盲夫妻,他想起了那晚女子摸摸索索地帮他码杂物的样子,并不是因为没有灯光,而是她根本就看不见,想起自己当时对她的呵斥,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读完电表数,就听胖男人不满地嘟囔说:我说不让你开厨房灯,你偏开,电费比以前多了不少呢。
女子小声辩解说,也没多多少嘛。
胖男人没好气地说:他们摸黑儿上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心地亮着厨房灯给他们照亮儿,谁感激你了?
女子没底气地笑了两声,过来拉拉他的胳膊,大概是要他别再抱怨了。
那天,他使用了从未有过的敬仰,望着这对夫妻,为自己的狭隘而惭愧。当他夜夜受惠于这灯光时,却为什么在第一时间以阴暗的心理去揣测这抹光亮下的内容呢?是的,虽然我们有一双健康而明亮的眼睛,可,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强调这世界是冷酷无情的,久而久之,这种狭隘的强调便遮掩了内心深处生来就有的一束亮光,它是一种温暖,会在人与人之间自然流动,只要你肯留意,它便无处不在,在每一颗心里。
从那以后,虽然他不烧饭,但也夜夜开着厨房的灯,这样,三楼的楼梯,也就亮了。一年过去了,在二楼盲夫妻的带动下,整个单元靠楼梯口的厨房,一到夜晚,就亮了起来,再也没发生过因楼梯黑而摔伤人的事。很久很久以后,他和女友回忆起那栋楼时都会说:那是一栋会使阳光发芽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