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挂吴宇森的羊头卖谁的狗肉

《天堂口》剧照

　　《天堂口》：挂吴宇森的羊头卖谁的狗肉

　　吴宇森监制，吴彦祖、张震、刘烨、舒淇、孙红雷等主演，叶锦添美术指导，旧上海黑帮题材，1000万美元??投资一部堆积了所有商业元素的电影，是如何彻底失控的？陈奕利执导的《天堂口》几乎从各个方面都可以成为电影学院“失败案例”的教材。

　　文/菲戈

　　看完《天堂口》，我最想弄明白的，其实已经跟“电影”关系不大，而是这样一个问题：中国的广告/MV导演，究竟跟欧美有多大差距？

　　我不知道陈奕利那个让他“出了一点名”、“被英国选为年度最佳”的Adidas广告究竟是怎么拍的，有人能从Youtube上找出来给我学习学习吗？我只知道一件事情：一个广告/MV导演应有的特长，在《天堂口》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子。

　　1996年，那个叫迈克尔?贝的美国广告/MV导演，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勇闯夺命岛》。与《天堂口》截然相反的是，《勇闯夺命岛》充分展现了一个广告/MV导演在执导火爆商业动作片时得天独厚的优势：极其流畅的镜头语言、形式感超强的画面、快而不乱的剪辑、简洁清晰的叙事、人物形象的适度夸张、配乐与影片节奏的水乳交融，更重要的是，对有碍以上这些商业元素最大化的东西毫不留情一概剔除。

　　所有这些方面，陈奕利给出的答卷不仅不及格，甚至好像是铆着劲要反过来玩，就是不想让你们看出自己是广告/MV导演出身。

　　我们一项一项来细抠。

　　镜头。《天堂口》绝大多数镜头都是最“大路”的中景，少数近景，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特写几乎一个也没有，仅有的一些脸部特写也只是为几个明星做作地拗造型。没有一个运用长轨道拍摄的镜头，没有任何看得出使用了摇臂的镜头，没有低机位仰拍也没有高机位俯拍，更没有大广角，没有时髦的晃动镜头。诚然，这些都是商业片中用滥了的手法，但是商业片统共也就这些手法，关键不是用不用，而是用得好不好、合适不合适，是不是用出了新意。中景、近景、特写、运动等等各种镜头语言的灵活切换、花样翻新，这不是好的广告/MV吸引眼球的法宝吗？不用或用得缩手缩脚，你还拍什么商业片？莫非我们都搞错了，纽约大学电影系出身的陈同学其实是想拍部艺术片，以反讽、颠覆所有这些商业片的“陈规”？

　　画面。画面可能是所有元素里最体现广告/MV导演特长的一环了，广告/MV可以混乱、没逻辑、肤浅，唯独不能没有精致的画面。可是《天堂口》里呢？你看得出多少叶锦添赖以成名的华丽美指风格？我估摸，这位老江湖一搭脉，就知道小朋友没花头，所以直接当一个拿钱干活的工作对付了，压根儿没上心。

　　剪辑。当年吴宇森赖以成名的法宝之一，就是眼花缭乱的快速剪辑与舒缓的慢镜相结合。可是《天堂口》几乎整片都是以一种中等的匀速行进的，让人昏昏欲睡。由于明显没有做好分镜头剧本的准备工作(你以为你是王家卫吗？)，镜头和画面里充斥了混乱和交代不清的部分，连带剪辑也手足无措。我们就不说迈克尔?贝、莱德利?司各特这样的商业大导手中那把剪刀是如何精确、果断了，最起码广告和MV都是要以剪辑花哨、出人意料取胜的。刘烨杀孙红雷，如此具有戏剧张力的一场戏，完全没有细节上的交代和铺垫，没有通过蒙太奇组接的心理暗示作用而制造、烘托悬念的分镜头设计，就是最平庸的一个中景跟拍与几个人物面部的来回反打镜头剪在一起，最后像是打补丁一样补上个“钢笔”凶器的特写。现在美国的电影系，已经不教希区柯克了吗？

　　叙事。《喋血街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很长的时间跨度里，有足够的时间和历史背景来让几个角色的性格发生转变，因而具有很强的可信度、说服力。《天堂口》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把故事时间压缩到一段很短的时间里，几乎所有重要的戏份都集中在那家封闭的“天堂”夜总会里(你以为你是大卫?林奇吗？)，结果不仅刘烨的“急剧变质”匪夷所思，连同所有其他主要角色的转变都毫无铺垫。可是我明明看到宣传里说，吴宇森当时看中陈奕利，是因为他的广告片“短短30秒或60秒之内说了一个故事，节奏流畅，画面清新”，而陈奕利为《天堂口》写的剧本是一个“很棒的剧本”，令投资方放心投入。如果这些是事实，那么这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物。据说因为拍摄过程中失控，剧本有大幅调整，这大概可以解释几个主要人物的性格转变为什么都那么费解。广告/MV因为长度有限，要求在最短时间内把一个形象(不管是产品还是人)立起来。可是《天堂口》结束的时候，所有人物都“内在地坍塌”了，唯一曾经有一丝“立起来”希望的马克(张震)，也因为最后硬塞给他的那句台词“这，才叫杀手”，而彻底成了笑场对象。

　　音乐。除了歌还算好听，全片没有任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配乐。作为一个MV导演，陈奕利究竟是怎么为周董拍《双刀》的？他了解在一部商业片里，画面和声音应该是怎样一种关系吗？难道那些不错的MV，完全是蒙的？

　　所有这些问题归结到一点：陈奕利决不是洪晃笔下那个能让《天堂口》与其他华语片“彻底不一样”的人。一定要说出有什么“彻底不一样”，那就是“彻底不会”。如果陈奕利真是那个生于“读图时代”、从小有影像梦的80后，并且长期操练广告/MV，那么他应该是中国第一代能够直接用影像进行思维的导演，就如同那个从小玩超8摄像机长大的迈克尔?贝，可能话都说不清楚，错别字连天，但一捡起摄影机，画面就自然而然地一格格流了出来。可悲的是陈奕利根本不是一个能用画面和镜头思维的人，恰恰相反，你可以看得出他是在非常吃力地为文字脚本“配”画面！为了配出那些画面，他竭尽全力回忆所有那些他在别人的电影里看到过的镜头，哪个想来有些合适，就急不可耐地安上去，实在回忆不起来了，就只好傻傻地拍些大路货中景填空。

　　《天堂口》里唯一一个生硬的噱头，是片头几个人物拗造型，与影片中段刘烨残杀亲弟弟之后的画面有着中学生作文一般的“前后呼应”。只是在我这个老编辑看来，这更像记者交上来的一篇烂稿，采访一塌糊涂，编辑绞尽脑汁都没有修改补充的余地，最后只好从里面挑了段还算生动的文字，硬拉到文章开头作导语，充充门面。很可能在《天堂口》的制作过程中，扮演这个老编辑角色的，就是吴宇森本人。当他失望至极地面对一堆混乱的画面，甚至连可供修改调整的素材都没有时，只好绝望地把其中唯一一个有点造型感的画面提上来，生造了一个不是悬念的悬念。真是无法想象，一部国际投资背景的重点商业片，可以拍得这么呆板、生涩、战战兢兢、毫无想象力，而且居然还能顺利上映、霸占着院线的黄金时间。

　　最后，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那个叫马克?穆勒的老家伙，究竟是老糊涂了呢，还是对中国文化的热爱达到癫狂程度了呢？竟然选这样一部烂片作为威尼斯电影节的闭幕电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闭幕电影本来就是用来通知Party结束了，轰大伙快点滚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