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里的汉字之争

　　“魔兽”里的汉字之争

　　■本刊记者/张雄

　　这是中国加入WTO以来中国公司向外国公司就知识产权侵权进行索赔标的额最大的知识产权案之一

　　已经立秋的北京在8月中旬的几天里燥热异常。8月14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接到了一份被中国网民戏称为“爱国案”的知识产权诉讼。

　　北京北大方正电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方正”)对美国暴雪公司提起正式侵权诉讼,索赔金额达1亿元人民币。在网游界执天下之牛耳的暴雪公司用十年时间开发的《魔兽世界》,在中文版推出两年后,竟因为字体问题被一个中国的公司告上法庭。

　　为什么要1亿元索赔

　　8月17日,方正集团在向媒体公布了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后,便以“案件进入司法程序”为由,拒绝对案件的细节做出详细解释。

　　方正公司提供的这份材料称,今年4月,方正电子的员工在玩网络游戏《魔兽世界》时,发现里面使用了方正电子开发的字体。此事随后被方正电子的相关负责人获悉,该负责人特别迷惑:《魔兽世界》并未获得方正电子的相关授权。

　　随后,方正电子在市场购买了《魔兽世界》的客户端安装盘,发现安装盘根目录下“方正字体”字样都原样保留。在调查中发现,《魔兽世界》未经许可,大量复制、使用了方正电子自主研发、编写、集合而成的方正字库中的方正北魏楷书、方正剪纸、方正细黑一等5款方正字体,侵犯了方正电子根据中国《著作权法》对方正字库享有的著作权。

　　“我们索赔1亿元赔偿金有依据。”方正电子媒介总监宋振英表示,方正字库是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科技产品。据方正电子初步统计,《魔兽世界》仅在中国就有750万个被激活的游戏账户,侵权程度严重。“10亿元损失是保守的估计,1亿元也是暂时的索赔金额。”

　　今年年初,《魔兽世界》在中国的总代理第九城市公司CEO朱骏在2005年第四季度财报发布后表示:截至到2005年12月31日为止,中国大陆玩家总数已经达到了680万人。

　　“如果方正提供的证据确凿的话,1亿元的赔偿不算多。”上海市中汇律师事务所律师游云庭向《新世纪周刊》表示。曾经担任盛大网络知识产权部资深知识产权法律顾问的他对版权业有长期的研究。

　　游云庭介绍,方正字库个人用户版一套20元,每个魔兽世界客户端里都盗用了5套方正字库,共100元,按照方正估算的魔兽中文版750万个玩家的数据,方正即损失7.5亿元人民币。“这只是个人版,我听出版界的朋友说,方正商业版的字库每个70块钱,如果按这个算法的话,损失就可以达到20多个亿呢。”

　　“网络游戏是一部很大的作品,”游云庭说,包括游戏程序、游戏图片、游戏音乐、游戏文字内容,每一部分都涉及知识产权,因此,所有使用的素材均应自主开发或者取得授权。

　　通常,容易发生争议的是游戏的图片、音乐等内容,“字库问题其实是图片的一个延伸,因为字体字型也属于美术作品,暴雪在这方面可能有疏忽”。

　　为什么不去美国告

　　在中国,侵权的被告承担的是赔偿实际损失的责任。实际上,按照美国法律,被告侵权一旦成立,可能会被判处数额更为惊人的惩罚性的赔偿, 方正为何不选择去美国状告暴雪公司?

　　“从新闻效应和商业利益而言,去美国可能是更好的选择。但方正选择在北京起诉,主要是出于诉讼便利的考虑。”游云庭说。在诉讼地的选择上一般两个原则:商业利益最大化原则,诉讼便利原则,原告方一般会选择自己比较了解的法院和法律制度来着手。综合考虑,如果去美国告,判决的金额可能会更多;但是出于语言和法系的关系,另外美国法院对于取证等方面的要求可能会更加严格,诉讼的时间也会拖得较长。

　　同时被方正告上法庭的还有《魔兽世界》在中国的游戏运营商第九城市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及九城指定的《魔兽世界》在北京地区的分销商情文图文。

　　“把三家公司告上法庭,从诉讼策略来说,这是方正最好的选择。”游云庭对方正选择北京高院作为诉讼地点比较认同,方正在找到情文后,由于侵权的连带关系,才可以把这个案子的管辖权落在北京,诉讼要便利很多。“否则,暴雪在美国,九城在上海,如果去那两个地方,显然对方正是不利的。”

　　尽管北京高院已正式受理方正的诉讼,游云庭预测这个案子在时间上会拖得比较长。三个被告主体中，暴雪公司在美国。《海牙公约》对于跨国诉讼的司法送达的要求非常高,北京高院需报最高人民法院,再由最高人民法院转到司法部，司法部再转到美国司法部，再到美国最高法院，然后到暴雪公司所在地的地方法院,最后再给被告送达。“这样一来一去，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

　　“把猪养肥了再杀”

　　方正在《魔兽世界》中文版推出两年后，方提出诉讼要求，这让很多人质疑方正的动机。

　　中华全国律师协会信息网络与高新技术专业委员会主任董永森律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如果方正方面的诉求是维权,那么在2005年这款游戏刚刚上市的时候为何不采取行动,而是等到《魔兽世界》获得商业成功以后才提出索赔？

　　有网友问:方正是不是看到了《魔兽世界》丰厚的利润之后，才开始关注这些“细节”问题的呢？

　　游云庭认为，方正此次诉讼有备而来，吸收了诸多跨国公司知识产权维权的策略，堪称“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范本。用一句俗语概括，就是“把猪养肥了再杀”。

　　“都是跟外国人学来的，刚出来的时候我不动你,等你利益达到最大化时，我就过来收割。”游云庭说。

　　跨国公司往往会在一些即将兴起的产业中进行战略性的前瞻性研究,并且在该产业尚未启动时完成专利申请部署。而在此产业启动初期,跨国公司往往保持沉默。一旦产业商业模式形成并走向成熟,这些国际巨头就开始以专利侵权的名义打击市场内的企业。此时,摆在这些企业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缴纳巨额专利费用,把大部分利润拱手相让,要么就退出市场。

　　“我们国家DVD产业就是这样被人家打垮的,碰到过类似问题的还有中国的彩电、mp3等产业。”游云庭预测,即将面临上述问题的可能是IPTV、手机3G应用等新兴产业。

　　“方正也许并不一定就是今年才发现侵权,它只是在等待最佳的行动时间。”中文版《魔兽世界》游戏的商业化运营始于2005年年中,到2007年3月底为止,《魔兽世界》游戏在中国共实现收入约14亿元。方正此时起诉该游戏侵权，由于侵权利润的积累，不论是和解解决还是法院判决，其获得的商业利益显然将大大超过在游戏刚开始商业化运营时。

　　8月底，有媒体传出《魔兽世界》的新资料片《燃烧的远征》可能会因审批问题被无限搁置。“如果消息属实，方正起诉《魔兽世界》字库侵权给了主管部门一个延迟的最好理由，该游戏涉嫌侵犯知识产权而被延迟审批，在国际保护知识产权的潮流下，这个理由是无懈可击的。”游云庭分析，新资料片的延迟上市将使本案被告的商业利益受到很大影响，方正诉讼措施很有可能迫使被告做出更大的让步以尽快结束诉讼。

　　可能和解

　　在网上关于“你认为《魔兽世界》是否对方正字体构成侵权”的调查中，67.44%的网民认为侵权成立。

　　8月14日，九城对诉讼做出反应,称“正进行内部讨论该案件，并与法律顾问就此案进行研究及应对”。

　　九城公关总监赵雨润开的博客因为诉讼事件点击率飙升，8月16日，赵的博客点击量突破100万。他于15日撰写的回应诉讼的博文《平和对待纷争,留待时间评判》，被网在站显要位置推荐。赵在文中表示，该事件已经进入到法律处理程序，九城不方便发表任何评论。

　　赵浪雨润写道:“谦和专注、扎实诚恳、从善如流。专心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贪快,不贪全,稳定压倒一切。这是我们一直在提倡的。

　　“不讲他人是非,平和对待纷争,是这个商业时代所逐渐失去的一种人格和品质。在这个崇尚炒作的年代,能够做到也着实不易。”

　　末了,赵还引用了陈毅的诗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这篇大打太极又有些无厘头风格的博文遭到了网民的猛烈抨击。截至8月24日,阅读该篇博文的近7万名网友中,有两千多人对事件发表了评论。多数网民对九城的表态表示不满,有网友说,赵雨润“不配引陈毅的诗”。

　　在《魔兽世界》玩家活跃的网上论坛里,网民兴奋地讨论着关于诉讼的一切。有人认为方正的动机在于炒作，但中国公司状告国外公司侵犯知识产权,“无论如何也是件扬眉吐气的事”；也有少数玩家担心如果侵权成立,他们的利益会受到损害;更多的人对案件的最终结果充满期待。

　　“最终和解的可能性比较大。”游云庭说，如果方正掌握的证据非常确凿，暴雪应该会让九城出面去解决，因为后者更了解中国的情况。选择和解，这符合他们的利益最大化。“从国内的知识产权案件的先例来看，几乎百分百都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