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

　　《黑娃》

　　照片定格

　　这张照片是2005年4月拍摄的，照片中的人是一家六口，三代同堂，这是他们的全家福。

　　艾伦和陈燕干农活

　　艾伦和陈燕是一对夫妻，他们生活在四川成都双流县的真武村，妻子陈燕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而丈夫艾伦是四川大学的一位美国留学生，村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呼他“黑娃”。

　　四川大学，艾伦在教室，艾伦演川据的照片

　　2001年，25岁的艾伦因为喜欢东方文化，从美国俄亥俄州来到四川大学留学，学习中文。

　　街头人群

　　在来到中国的第二年，艾伦在成都街头遇到了一位女孩。

　　（陈燕）我跟我朋友一起去逛街，她的英文很好，她就跟那个老外打了个招呼，那个老外就一直就走过来了，没有走到她的面前，就一直走到我的面前。

　　（艾伦）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说不清楚，不知道。

　　街上的人群，校园里的大学生

　　那时候，艾伦还不知道有一个中国成语叫“一见钟情”，但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女孩。在交谈中，艾伦得知女孩叫陈燕，是成都郊区双流县人，现在在成都打工。艾伦鼓足勇气向陈燕要了电话号码，在打了好几个电话之后，终于约到了陈燕，两个人像朋友一样见面、聊天。

　　（陈燕）我们俩就聊着聊着，他就问我小时候的事，我说你不要问我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不是很幸福，他说我也是。

　　艾伦照片

　　艾伦告诉陈燕在他5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离婚了，他从小跟着妈妈生活，由于很少见到爸爸，他的童年一直感到很孤独。

　　（艾伦）我的母亲一般不在家，平时在工作，而且当时要半工半读，所以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们。

　　陈燕和爸爸的合影，陈燕和妹妹的合影，陈燕的照片

　　让艾伦没有想到的是，陈燕有着和他类似的经历。陈燕的父母也是在她小时候就离婚了，她和妹妹在残缺的家庭中长大，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

　　艾伦走在校园里，艾伦在教室里

　　相似的童年经历让艾伦的心慢慢靠近陈燕了，他觉得陈燕作为女孩子，小时候的经历让她承受了更多的痛苦，他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孩。让艾伦感到欣喜的是，他觉得陈燕也在慢慢接受他、喜欢他。终于有一天，艾伦向陈燕吐露了他的爱慕之情，可是陈燕却拒绝了他，而且此后，陈燕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艾伦）反正她就那样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就冷冰冰的样子，我就觉得，哎呀，怎么办呢？

　　学校里，艾伦和老师在一起

　　艾伦不明白陈燕为什么拒绝他，他觉得陈燕明明是喜欢他的，一向快乐的艾伦变得郁郁寡欢。在学校里，很多老师和同学也发现了艾伦的变化，他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艾伦的老师）没有文化，没有工作，而且又是农村的，觉得不可理解，不可理喻。

　　艾伦走出教学楼，艾伦和陈燕在一起

　　艾伦并不认为自己追求一个农村女孩有什么不对，但他想既然老师和同学都这么认为，那陈燕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呢，她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疏远自己呢。艾伦决定去找陈燕问清楚，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陈燕给出的理由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陈燕）我觉得我这种人吧，不适合谈恋爱，现在还不适合谈恋爱，我有孩子嘛，我跟别人不一样呀！

　　闪白，陈燕农村的家，两位老人

　　陈燕20岁的时候，和同村的一个中学同学谈恋爱，后来男友因为吸毒抛弃陈燕离家出走了，那时候，陈燕已经怀孕六个月。由于是一个村的人，男友的父母从小看着陈燕长大，他们都很喜欢她。

　　（母亲）她从小在我这儿玩，我就把她当成女儿来看，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儿媳妇。

　　（父亲）要当我的一个女儿对老人那么好。

　　（陈燕）我到这边我有一种亲情感，我觉得他们就像我把和我妈一样，他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爸爸妈妈都差不多，我小时候的那种感觉找到了。

　　陈燕织毛衣，陈燕和儿子小时候的照片

　　男友的父母觉得儿子对不起陈燕，他们想让陈燕留下来，而从小就失去完整家庭的陈燕也在这个家里重新找到了温暖。经过仔细考虑后，陈燕选择了生下孩子，继续和两位老人一起生活。这件事，陈燕一直当成一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她在成都打工，周围的同事和朋友都不知道她是一个单身妈妈。

　　闪白，艾伦在教室里，艾伦在楼上站着

　　艾伦怎么也没有想到，25岁的陈燕已经是一个4岁孩子的妈妈了。艾伦想了很久，想到自己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时常会感到孤独，而陈燕的儿子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从来就没有感受过父爱，他一定很渴望有一个爸爸，艾伦觉得自己就是这个爸爸的最佳人选。

　　（艾伦）我要她的心有好转，我喜欢她，我希望她就能变的幸福。

　　陈燕收衣服

　　艾伦的表白让陈燕很感动，但陈燕还是拒绝了他。在陈燕看来，外国人的情感表达很直接，也很热烈，但好像不会太持久，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感情创伤了，不想在再一次受到伤害。

　　（艾伦）她不相信，不信男人，甚至讨厌，或者恨，所以我必须把这些翻过来，让她理解另外一个人，理解另外一个男人，并不像那些坏的，或者骗她那种人，或者只要她的身体而已，然后就不要了，我可不像那种人。

　　陈燕坐在门口

　　艾伦的真诚让陈燕渐渐相信，这个黑皮肤的小伙子是真心喜欢自己，但自己毕竟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农村女人，陈燕还是不敢接受艾伦。她甚至想离开成都去广东打工，远远地躲开艾伦。

　　（艾伦）我就在想，如果我让她去的话，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看不到她了，那天，我就决定，就跟她结婚。

　　月亮，夜晚窗外的树影

　　陈燕没有想到艾伦会提出跟她结婚，虽然感到有些突然，但她很感动，可是一想到儿子，陈燕还是不太放心，她不知道艾伦能不能真正接受儿子，也不知道儿子能不能接受一个外国爸爸。

　　戴家豪在家里，和艾伦在一起

　　戴家豪就是陈燕的儿子，由于从小没有爸爸，小豪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但他第一次见到艾伦就没有陌生的感觉，很喜欢这个黑人叔叔。

　　（陈燕）我儿子经常到我那边去玩，那个时候，我经常不在家，他就带儿子，他一个人带着儿子，一个人带着儿子就去逛超市，逛街。我觉得我儿子跟他在一起不会唧唧咕咕，也不会哭的，他带孩子带得很好，比保姆还好。

　　艾伦和小豪玩耍

　　艾伦对小豪的态度陈燕看在眼里，看着小豪也那么喜欢艾伦，陈燕放心了，她开始从心里逐渐接受了艾伦。

　　（陈燕）但是我还是有顾虑，我在想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儿子的话，那就分手。

　　艾伦和小豪玩耍

　　小豪的生活中自从出现艾伦以后，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内向了，变得活泼好动，喜欢跟艾伦一起玩。艾伦让小豪改口叫他“爹地”，陈燕并没有反对，小豪也就那么叫了。

　　艾伦和陈燕的结婚证

　　2003年6月，艾伦和陈燕在成都涉外婚姻所登记结婚，艾伦正式成了陈燕的丈夫，成了陈燕的儿子戴家豪的“爹地”。

　　艾伦和陈燕在街上买东西

　　结婚之前，艾伦住在学校里，陈燕住在打工的地方，结婚之后，两人希望能住在一起，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由于艾伦还在上学，陈燕也没有固定的工作，经济并不宽裕，没有条件在成都买房安家。

　　真武村

　　陈燕决定带艾伦回到双流县农村的家里生活，可是陈燕不知道艾伦能不能适应四川农村的生活。

　　艾伦和陈燕的照片，真武村

　　美国留学生艾伦和四川农村姑娘陈燕结婚后，艾伦跟着陈燕回到了成都郊区双流县真武村的家。村里人看见陈燕带回来一个黑皮肤的洋女婿，都很好奇，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沸腾了，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村民）大家有点陌生，外国人才到中国来，有点吓人。

　　（村民）皮肤也不一样，肤色跟我们也不一样。

　　（母亲）才来的时候，好多人看，好多人笑，都在说那么漂亮一个女孩子，嫁给一个黑娃。

　　陈燕的家，一家人一起吃饭

　　陈燕带艾伦回到的家并不是陈燕自己的家，而是陈燕的儿子戴家豪爷爷奶奶的家。陈燕和小豪的爸爸并没有结婚，小豪的爸爸因为吸毒抛弃陈燕离家出走了，一直杳无音信。陈燕生下小豪以后，一直就和两位老人生活在一起，同时生活在这个家里的还有陈燕的妹妹陈珍凤。本来这个家就已经不太寻常了，艾伦来了以后，这个家就变得更特殊了，家庭成员来自三个家庭、两个国家。

　　艾伦干农活

　　（父亲）我们这里的农活，他虽然不会做，但他还是很想做。

　　艾伦干农活

　　家里的人都在担心艾伦能不能适应四川农村的生活，可是艾伦对新环境并没有感到太陌生，他像陈燕一样，称呼两位老人爸爸妈妈，没有课的时候，他还主动帮助两位老人干农活，很快就融入到了新的家庭环境中，家里人对他这个洋女婿也是赞不绝口。

　　爱伦抱着陈燕，艾伦和陈燕在一起

　　艾伦刚来到真武村的时候，从来不避讳在村民面前对陈燕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让村里人很难接受，也让陈燕觉得很尴尬。

　　（陈燕）就在那边摸你啊，亲你啊，抱抱啊，哎呀，烦死了。那些邻居们，那些朋友们都在那边咯咯咯地使劲笑。

　　艾伦和小豪打乒乓球

　　不过，艾伦做的尴尬事可远不止这些，最尴尬的是一个夏天的中午，他骑车回到家。

　　（陈燕）没有穿衣服，又没有穿鞋子，就穿了一条裤子和一双袜子，就骑着自行车跑回来，像风一样，很快，我说怎么了。当时我心里就在想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在路上被人抢了什么的。我赶紧跑回来问他，我说怎么回事，你衣服到哪儿去了，你鞋子到哪儿去了？他笑着说，我送人了。我说你送给谁了？他就说一个叫花子。他说他什么都没有，没有衣服、没有裤子、没有鞋子，我看见他挺可怜的，我就把衣服送给他，把鞋子送给他了。我们这儿的人，这边围了很多人，都在那边笑，说你为什么不把裤子送给别人，他说不行，我试过了，我内裤有个洞，有个大洞，我送给他了，我没有裤子，我怎么回来？

　　村子的路，艾伦和乡亲们在一起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成了全村人的笑谈，村民们都称赞艾伦热情、厚道，还亲切地称呼他“黑娃”，陈燕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艾伦骑自行车

　　搬到农村以后，艾伦上学变得不太方便了，从家里到学校有二十公里，每当有课的时候，艾伦都要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村里的人都觉得他这样奔波实在是太辛苦，但艾伦从来没有抱怨过。

　　艾伦骑自行车，艾伦和孩子们在一起

　　其实，艾伦骑车出去并不全是为了上学，他还要打工赚钱。在这个家里，他、陈燕的妹妹还有小豪都要上学，一年下来，三个人的学费就要将近三万元，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艾伦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最多的时候，艾伦一天就要打三四分工，非常辛苦。

　　（艾伦）就觉得是应该的，为了我们一家人，为了我自己。

　　傍晚，艾伦骑自行车，地上的自行车

　　要上学，还要打工，艾伦经常要早出晚归，一天傍晚，在村口那条坑坑洼洼的路上，艾伦骑车回家时和一辆行驶的汽车迎面撞上了。

　　（艾伦）农村一般来说没有路灯，所以说就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黑，再说我是黑人，所以我看不到人家，他们也看不到我。

　　月亮，亮着灯的窗户

　　艾伦的伤势并不严重，很快就痊愈了，但是自从出了车祸以后，每次艾伦外出，陈燕都很担心，不管多晚，她都要等着艾伦回家。陈燕知道艾伦要上学，又要打工，非常辛苦，她从心底里感谢艾伦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也从心底里更加爱他了。

　　艾伦在教室里

　　艾伦打工赚来的钱全部交给陈燕，让她安排全家人的生活，而他自己过得非常节俭，就连学校的老师都觉得艾伦对自己太苛刻了。

　　（艾伦的老师）他自己来上课的时候，就是提两个小馒头，或者是小包子，一瓶矿泉水，有些时候都不是矿泉水，都是拿一个矿泉水的瓶子装的家里面的那个水。

　　陈燕和小豪在一起

　　艾伦不敢让陈燕知道他过着怎样节俭的生活，他这么做是为了一个秘密的计划，他要在结婚一周年的时候，给陈燕一个惊喜。

　　（艾伦）我们两口子没有什么结婚戒指，我想给她买一个。

　　（陈燕）（那天）他就过来跟我说，老婆，今天我给你一个惊喜，我说什么惊喜，我说你有什么惊喜。他就悄悄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镯子和一个戒指。我说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个东西。

　　月亮

　　艾伦之前一直在想像妻子收到礼物时的惊喜，可没想到陈燕是这种反应，艾伦觉得有点委屈。

　　（艾伦）为了买戒指和手镯，我吃了一个包子，早上吃了一个包子，下午也是吃一个包子，或者一个馒头什么的，就（把钱）存起来，慢慢地存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如果我跟她说，她肯定会骂我，所以不敢告诉她。

　　月亮

　　其实，看到艾伦送给自己的礼物，陈燕别提多高兴了，可是当他知道艾伦为了买礼物，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受了那么罪，陈燕非常生气。

　　（陈燕）我就臭骂他一顿，他气死了。他说我那样辛苦，那样饿肚子，饿着肚子回来，就为了给你买一个这个，你还臭骂我？

　　手镯和戒指

　　可是更让艾伦难受的是，他省吃俭用买来的礼物是假的。

　　（陈燕）结果那个是冒牌货，他被别人骗了。

　　（艾伦）她说你花了多少钱，我说买了手镯和戒指花了五十块，她说五十块？这个应该是十几块钱。我说啊，怎么会那样，十几块钱，哇噻，被骗了。

　　手镯和戒指

　　那只手镯和戒指，陈燕一直保存着。

　　（陈燕）其实他到中国来，不是来学中文，他到中国来是来找我的。

　　艾伦和陈燕在村子里

　　现在，艾伦和陈燕已经结婚三年多了，艾伦在真武村也已经生活三年多了，真武村的村民们对艾伦早已不再陌生，也不再好奇了，他们都喜欢上了这个热情、憨厚的“黑娃”。

　　（陈燕）他现在已经成半个中国人了，现在已经成半个四川人了。

　　（村民）相当对，她那个小伙子，陈燕遇到这个黑娃，他就幸福得很，她这辈子。确实太好了。

　　一家人吃饭

　　艾伦已经把真武村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故乡，把在这里和他一起生活的家里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母亲）每次走他都要说回头见，晚上睡觉都要说晚安，就这样。他怎么不好嘛？我就说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女儿都没有说过，走哪里，都没有说过妈我今天到哪里去了。或者回来，都没说妈我回来了，都没有这样说过。

　　（父亲）等于就还是当亲生儿了，他对我们双老也好。

　　（陈燕）嫁给这样的老公，真的很幸福。

　　四川大学外景，艾伦和陈燕骑摩托车

　　2007年2月，艾伦从四川大学毕业了。他在成都找了一份工作，依然生活在真武村。

　　艾伦说他已经5年没有回美国了，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妈妈，很想回去看看她，不过，他回去的时候，一定会带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要让妈妈见一见他的中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