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求我三件事

　　肖建国

　　喝完小酒唱完歌，回到宿舍已是零点。没想到老胡蹲在门口等我。左手两瓶酒右手两条烟，见到我就嘿嘿笑，像和珅见到皇上。

　　主任，你总算回来了。听老胡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天他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说有事找我，听他可怜巴巴的声音，我才勉强答应抽空见他一面。

　　其实老胡就跟我住一排宿舍，中间只隔了两家。在这个单位，老胡是外来人，负责大院里的卫生，平日很少跟人来往。我对他印象不是很好。我上班第一天无意间丢了几张擦汗的纸，他竟然敢嘀嘀咕咕说，这是谁，素质那么差！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我是管后勤的主任，就是随时可以给你小鞋穿的直接领导！

　　老胡进了屋，瞅个空，把烟和酒放到角落里。拍拍手，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芙蓉王，极小心地撕开封条，从里面抽出一根，递到我的面前。我想，老胡可能是听说招聘的临时工有转正的机会，所以才不惜花这么大的本钱来求我。老胡在这个单位干了近10年，还是临时工，每月只有600多元工资，老胡倔，平日不求人的。现在老胡变了？学会求人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瞧他不起。你不是又臭又硬很有个性么，也有熬不住的时候？我吸着老胡递来的烟，吞云吐雾，看老胡如何求我。

　　主任，暑假到了，我女儿要过来住一段时间。她9岁，上小学三年级，很可爱的。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愣了一下。老胡继续说，主任，我女儿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求你几件事，很小的，真的，就三件。你一定要帮这个忙。

　　我嗯了一声，老胡吭哧出第一件事，就是问我能不能把门前的水管关住。

　　我这人有点懒，为了让女人洗衣方便，特意在门口接了个水管，这样不用把洗衣机抬出抬进。进入夏季，我一天到晚开着水龙头，给门前的水泥地自动降温，南方的气温高，今年达到摄氏38度呢，我这样在室外降温，就可以减少室内空调费。反正单位不收水费。

　　见我不吱声，老胡解释说：我们老家那里特缺水，是有名的岗地，现在还用毛驴拉水。女儿小，我怕她看到这样流水，会受刺激，会学坏。老胡声音有些呜咽，我觉得晦气，忙说行。

　　第二件事老胡求我别再乱扔东西。包括剩饭和避孕套。我管后勤，每天食堂那位胖厨师都会送一些鸡鸭鱼肉来，吃不完不扔掉，我往哪里放？再说避孕套，那是我个人的隐私，你老胡要求得太过分了吧。我微微蹙起了眉。老胡急忙说，主任，我不是不让你扔，而是别赤裸裸地扔到外面的桶里，那样不好看，也招苍蝇。这不，我已给你备好了一捆黑色塑料袋，包好再扔，就不扎眼了。

　　第三件事老胡话未出口脸先红了。老胡说，主任，我承认我做的工作不是十分完美，我求你，在女儿来的期间，你千万别当着她的面骂我。你不知道，我在女儿心目中是个英雄呢。女儿常在同学们面前夸我如何能干，是世上最好的爸爸。你若骂我，她会受不了的。还有，后面干部家属院的保洁，我自己掏钱买了10多个小桶放在各家门口，让他们别从窗口直接往下丢东西了。我女儿来这些天，我会天天转悠的，万一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就给我点面子，千万别当我女儿的面骂我。求求你了。

　　老胡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夜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失眠。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