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老师是一位身材瘦小、头发灰白、衣着朴素的女教师。
我接触佘老师,是旁听她的课。那一节课快上完时,她提问了一个难度较大的问题,连问三遍:“谁能回答这个问题?”整个教室无人应声,只有一个坐在后排的瘦高个男同学孤零零地举起手。
佘老师慈祥地向那个举手的同学点点头,然后向全班同学说:“好,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就不请×××同学回答了,请同学们带着这个问题,课后去查资料、找答案。”下课后,我有些纳闷地问佘老师:刚才在课堂上,为何没有让那位举手的同学站起来回答提问?佘老师的解释有趣而感人:那个同学学习基础不算太好,但他非常要强,每次老师提问,不管懂不懂,他都争先恐后地举手。但他常常是站起来呆立着,回答不出所以然,结果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佘老师曾私下问他:你为什么回答不出还举手?他不好意思地道出原委:我怕大家都举手,我不举手,同学们瞧不起我。佘老师听后沉思了一会儿,与这个同学作了一个约定:今后老师提问,如果你会,就举右手;倘若不会,那就举左手。佘老师还把这一约定告诉了这个班的其它任课老师。最后佘老师对我说:刚才在课堂上,那个同学举的是左手。
在学校里,担任班主任是个苦差事,既要教学,又要管理,既操心又费时间。因此,班主任大多由年轻教师担任,像佘老师这样的年纪,一般就不再挑此重担。可佘老师却主动要求担任班主任,每届三年,送走一个班,又接过一个班,直至年过半百,仍担任着班主任。
有一个学期,佘老师发现班里的一位女同学日渐消瘦,上课精神不振。佘老师进行家访时了解到:这个女同学的父母离异,她由父亲抚养。在钢厂上班的父亲,每隔一周就要上一周的夜班,每当父亲上夜班时,她害怕孤独,整宿整宿地不敢合眼。佘老师知道这一情况后,每逢这个女同学的父亲上夜班,便把她接到家里,为她做好吃的,并把自己订的牛奶给女同学喝。住了两个月,女同学的面颊渐渐红润起来。一天,女同学的父亲——一位朴实的炼钢工人,领着自己的女儿走进佘老师家,非要放下600元钱,说:“佘老师,您经济也不宽裕,这点钱权作孩子的生活费,请您务必收下!”佘老师把钱塞回这位父亲的手里,语气坚决地说:“学生有困难,老师理该帮助解决。如果我收下这钱,就对不起"老师"这个称号!”
佘老师只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不久被查出癌症。儿子病危住院,学校要安排老师替她代课,让她专心照顾儿子,她没有答应,学生上课是大事,不能耽误。她没课的时候,就到医院陪护儿子;有课的时候,便准时出现在课堂上。备课、批作业都是在儿子的病床边,一个多月,学生的课硬是没落下一节。
伟大的母爱最终也没能挽留住儿子的生命。佘老师儿子病逝翌日的上午,有佘老师的第三、四节课。我估计,这天上午佘老师要去殡仪馆,不可能来校,我便让教务处安排班里上自习。第三节课上课前,我来到这个班检查自习纪律。走进教室,我惊讶地看到,教室里气氛庄重、严肃,全班同学端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张张纯真的脸庞充满了肃穆,几十双眼睛,像被一根无形的线儿牵着,一起凝望着教室门口,像在等待着什么。第三节上课时间快到了,忽然走廊上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转脸望去,只见佘老师手拎着她那个褪色的蓝布兜,从走廊入口步履匆匆地向教室赶来。看得出,面容憔悴的佘老师,仍然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她是从殡仪馆径直赶来学校的。她一如既往沉静地走进教室,站上讲台,从蓝布兜里掏出厚厚的一摞批改好的作业本,整整齐齐放在讲台上。上课铃声骤然响起,佘老师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了句:“现在上课!”这时,只听班长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起立——”全班同学“刷”地站了起来,那么整齐,那么肃静。佘老师用平静而温和的声音说:“同学们好!”突然,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回应:“妈——妈——好!”
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心颤抖了!我不排除这声呼唤里有班干部事先的沟通。但我坚信,这声呼唤,绝对是发自全班同学们的心底!我看到,佘老师眼中的热泪刹那间奔涌而出,良久凝噎无语;而全班几十名同学也都眼含着晶亮的泪花,久久站立着没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