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自信
他们开始下棋。陶羊子取下棋袋,铺开棋盘,拿出棋盒,说:“用这副棋吧。”秦时月身边的案几上就有一副围棋,而矮桌面上刻着的就是棋盘。陶羊子放下棋盒时,秦时月不由问:“你拿来的是什么样的棋呢?”陶羊子很不好意思地说:“一副破棋。”
秦时月定眼在棋盘上,伸手拿了过去,细细地看着,嘴里说:“这是古盘啊,还真有这样的古盘吗……当然要再看一看棋子了。”待陶羊子打开棋盒,秦时月眼光发着亮,一颗一颗地抚摸着棋。
陶羊子含糊不清地说棋让胡桃他们当做掷玩之物了。
秦时月一连声地说:“可惜可惜。这可是古玉的。是家传的吗?看来你的上代不是一般人家。”陶羊子说是师父给他的。秦时月便问:“你师父谁呢?这么古雅的棋,他都留给了你,看来是十分看重你。”陶羊子想到了任守一,他总是匆匆离开,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迹。陶羊子也就不想对别人说道。
秦时月看看陶羊子,也就没再说什么。他铺开棋盘,握了一把棋子在手里,让陶羊子猜子。陶羊子猜到了黑棋,也就先行了一步,规规矩矩的星位。秦时月却行在了高目上。陶羊子知道他是走外形的,这合着秦时月的风貌。陶羊子落子如行云流水,走外形的注重空,这合着陶羊子的棋风。可一旦布局结束,秦时月便显出凶狠的一面来,盯着陶羊子的一块棋搏杀。陶羊子本来以为他会是飘逸的棋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棋风与人的外在这么不相同,就像自己一度执黑棋时的凶狠。现在他已超越了,对付这样的棋已有深一层的理解,也知道化解之法,对过于无理的凶狠棋着进行了回击,用手筋吃掉几个白棋,黑空就明显大了。秦时月盯着棋局的时候,他的眼中仿佛染了一点红色,使劲地把棋子拍向盘去,却发现没有以往拍盘的效果,因为陶羊子的那个棋盘压在了矮桌面的棋盘上。他有点不解恨地看着盘。梅若云也被气氛感染,直盯着棋盘,有时也盯住这个男人看。
终于结束了。在秦时月再走一手无理棋的时候,陶羊子也下了狠心,把白棋飞出的联系断了,于是一块伸展着的白龙就此被灭了。结果很明显,胜负不是一般的目数。秦时月把棋投在了盘上说:“输了。”
投了子的秦时月回复了他的潇洒形态,习惯地抚抚手,看着棋局,摇着头,笑说:“不堪一击啊。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梅若云低着头,不去看情态差别很大的秦时月。陶羊子看着棋盘,回思着棋局的得失。这局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记忆的,只是他心里充实了,在古城堡上与梅若云的十几步棋让他回复了棋感。而这个棋局,使他恢复了自信。他走黑棋,也能走出以往白棋有的境界。恍惚多少日子以来他虽没下棋,却如任守一所说,棋的境界在向上提升。秦时月从棋局上抬起眼来,看着陶羊子,好像要重新认识这个在戏院里打杂的有点笨拙的年轻人。“从棋上看你,实在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该是在戏院打杂的小工……除了一些棋的处理还带有小地方出来的意味。”
秦时月的手在盘上划过的棋局地带,有几处陶羊子能感觉到自己的局限。他惊讶这个棋下得不怎么样的男人,对棋的看法却有着这样的理解。应该说,这与他的身世和文化涵养连着,融通了他对戏曲艺术的看法,具有了超越的观察力。
从秦时月家出来时秋风已静,院里树上有鸟雀轻轻地啭鸣着。陶羊子叹了一句:“生活在这里的人一定没有烦恼。”梅若云说:“人生的烦恼是没有穷尽的。因为它是从人心里生出来的,并不管生活在什么地方。”
储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