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柱：文坛的别样风景(图)

王朝柱近影

　　前些日子巧遇《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辑，她约我写写作家王朝柱，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真善于抓题目！难怪，从上个世纪70年代末至今，王朝柱已创作出版《李大钊》、《蒋介石和他的密友与政敌》、《毛泽东与周恩来的长征》等40多部大书，创作投拍了影视作品《长征》、《延安颂》、《开国领袖毛泽东》等14部，先后获20几次全国各类大奖。如今，他的28集电视连续剧《周恩来在重庆》正在拍摄，60集电视连续剧《解放》的文学剧本已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预计今年底明年初投入拍摄，这样一位创作丰盈、影响海内外的作家怎能不令媒体瞩目！

　　少年凄苦把他推入人生的旷野

　　我总以为，一个人的生命来自他的家族血脉，一个人的素养作为始终浸润于他的家族文化。从这点说，王朝柱从童年始，其浸洇的家族文化就大不同于常人。他出生于杂技之乡河北省吴桥县。由于旧社会的贫困和种种磨难，还是在五六岁时，其父母和相继出世的8个兄弟姐妹，就被夺走了8条生命，最后只剩下他和大他10多岁的一位哑巴哥哥。何以为生？哑巴哥哥背着他沿街乞讨。稍大后，他跟着别人耍过猴，随乡里吹鼓手吹过笛子……要是悲情人，会将这一切视作流不完的眼泪。朝柱则不同，正是这少年凄苦才把他推入人生的旷野，在这旷野中，他可以满身血汗地攀爬，可以无羁无绊地迅跑……使他可以比他人更早地体认人生，可以学到别人难以确认的知识技能。少年弄笛，他10多岁就通音律晓乐理；土改分地主财富，别人分地分房,他却傻乎乎地抱来两大箱闲书,从子经集注到公案武侠到五线谱，使他14岁就发表音乐文章，15岁就考取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如果说，常人的家族文化仅仅是血亲的单线浸染和传递，朝柱的家族文化则是立体的全方位的社会传递。这或许就是后来他长于以大格局大观照书写宏大叙事的童年文化因子。

　　改弦易辙从音乐跨入文学

　　如果说朝柱的童年是以社会为大学，那么，从少年到青年，他则进入了一所真正的艺术圣殿。15岁，他考取了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又直升中央音乐学院。一个满嘴河北吴桥土话、身穿黑棉裤黑棉袄腰扎一条草绳子的农村小子跑进音乐殿堂来，本身就成了一道别样风景。是风景就招人瞩目，院领导和来自苏联、延安的师长称他为“我们的子弟”，同学中则不少人只以侧目相向。逆境中长大的朝柱不光有不同于一般的宠辱不惊的承受力，且能心无旁骛、直奔学业。由于他的博闻强记、通晓政经，无论学习乐理、作曲，都比一般同学高出一筹，未出几年，这道音乐圣殿的风景果然越来越蓊郁葱茏，于是师长喜欢，院长赵沨留他做秘书。正在此时，“文革”风浪顿起，或因他“朴素的阶级感情”，或因杂技之乡的尊师重义之情，加之他乡音不改极富煽动性的口才，未经多久，他就成了以保护师长和老干部为旗帜的一派头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因为他过早地感觉到林彪、江青的政治野心并向同学表述了愤愤之情，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抛入天津小站劳改农场，一去6年！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既是黑云四垂，他没想过归，也未知归向何处。可人活的是心，身无归，心总要有所归。归何处？知识，学问。所幸他干的不是种地，而是放鸭养鱼。每日晨起，他就带着干粮，赶着大群的鸭子奔向一汪长满芦苇的渔塘，日落而归。朝柱懂得“借势”，那时的寂寥单调就是能借的“势”。当时毛泽东提倡读史，读史当然就合法。于是从《史记》到通史到近现代史到党史，他就面向苇塘，一部部研究欣赏比较。他最怕无事干无书读，有了要做的事要读的书，他就视天地为福泽，哪管是荒野是反革命，他全忘了。直到如今，他很少谈他的凄苦，朋友们也没几人知道他的6年“劳改”，因为他只把那块鱼塘荒野看作他读史研史的书房，把鸭子和鱼们看作他的伴读和同窗。

　　乾坤倒转，斯世难料。没想到6年“炼狱”后，他一下子脱掉了“劳改服”换成了草绿色军装。他从总政歌舞团的作曲到总政话剧团的编剧，这又是一次真正的“炼狱”！自幼喜欢音乐，又学了8年音乐，从感知到思维几乎处处是音符、节奏和旋律，一朝抛离，怎能不断心裂腑！可6年的研读，心魂的体认，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对文史的痴迷和以文字做表述的兴趣已远远超过音乐。他要改弦易辙改变人生轨迹，可他已经40多岁，能成功吗？他与他在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英文的爱妻商量。其妻毕竟是大学教师，懂得人的志向和潜能，更尊重丈夫的选择，于是朝柱以军人的魄力改作曲为编剧。不久，他参与创作了名震一时的话剧《决战淮海》，此剧在如潮的反响中揭开了朝柱走向文学成功路的大幕。

　　创作如大江洪流，滚滚滔滔

　　我与朝柱相识是在1986年初春。我在复审中读到朝柱的《李大钊》和《土肥原贤二》两部长篇书稿后，被他那翔实的史料、恢宏的架构深深打动，之后就要编辑赵燕玲约他来谈。那是个雪后的上午，阳光淡淡的，更显料峭。朝柱戴一顶鸭舌帽，黄军大衣，骑一辆旧自行车赶来。出版社楼房初建，尚无会客室，就将他让进后院食堂。他摘下帽子，露出的是一头硬扎扎的黑亮小平头，声音洪亮，积年未改的河北吴桥口音。没说几句话就口口声声自称“农民”。要是未读其手稿，不看他的眼睛，也许会真信几分。我已读过他的书稿，再与他对视交谈，那近视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就在微笑中射出他的睿智学养和在人世间起落浮沉的沉实与成熟。与一般作者不同，在谈写作过程时，他不自恋不美化，却是先露“丑”。说对《李大钊》他已孕育多年非写不可。写出后就费了思索，因怕出版社算经济账，就将此书同《土肥原贤二》绑到一起先后投递了16家出版社，有的说因怕赔钱，一律不接受；有的则只接受《土肥原贤二》不接《李大钊》，原因还是怕印数不大，当时市场经济已经走入图书界，如单从经济考虑，谁都知道收益不大，弄不好还要蚀本。我说我明白同行们的思路，可图书毕竟不完全等同商品，比之学术历史价值，经济价值对出版者来说应该放在其次，就是从这点出发，我们决定出版，两部书一起出。话一出口，朝柱呆住了，他凝视着我，半晌才说，想不到你这么痛快。其实这不应归因于我，而应归因于他对浩繁史料的细密研究归纳，他对那特定历史年代的格局的氛围把握，和他借助的多声部交响的架构。此书一出，即引起胡乔木、冯牧、李葆华及文学界的如潮好评。朝柱的创作也就如大江洪流，滚滚滔滔，一发而不可收。先是《龙云卢汉蒋介石》、《蒋介石与冯玉祥》、《蒋介石与张学良》等，继尔笔锋一转，又是《毛泽东与周恩来的长征》等，每部三四十万字，几乎每年写两部。我曾问他，何以如此高产？他说这其实是长期孕育、一朝分娩的结果，这结果使他成为史传文学园地里的领军人物。

　　尽管艺术是相通的，但并不是所有作家都能身跨两栖——文学和影视。朝柱不然，他既然敢于在40多岁一下子从音乐跨入文学，50多岁时他就更敢于从文学跨入影视，先是他的电影故事片《龙云和蒋介石》的拍摄，继尔又同彭名燕和我合写了8集电视连续剧《巨人的握手》，且当年即获“飞天奖”。1998年，就在我移居美国前夕，他的电视连续剧《周恩来在上海》拍竣。2003年我第一次回国时，他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开国领袖毛泽东》、《长征》已经名震遐迩，成了电视剧领域里一道独特的风景。之后，《张学良》、《回声》、《延安颂》、《冼星海》、《八路军》、《船政风云》和正在拍摄的《周恩来在重庆》，即将投拍的《解放》……每部都是长篇巨制，每部都如黄钟大吕。所以能有如此成就，一在于他的历史视野，二在于他的政治智慧，三在于他多学科艺术门类的掌控和运用，四在于他的哲学思考与文化底蕴。

　　今年66岁的朝柱仍然在写，仍然在艺术大野里迅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