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亲人的刘桂芝一脸幸福
刘桂芝到辽宁清原与亲人团聚
四姐妹与主持人毕福剑合影
四姐妹在央视“星光大道”表演现场
周敬民/文
责任编辑： 张星 E-mail:zzxx@tjrb.com.cn
亲情的呼唤
2007年的正月十四。
晚上8点多钟，央视文艺频道的“星光大道”节目正在播出。此时，台上4位容貌端庄身穿深色长裙的中年女性组合正在表演小合唱。她们用圆润舒展的歌喉演唱了一首前苏联歌曲——《蜻蜓之歌》。精彩的演唱博得了观众们的热烈掌声，但遗憾的是，她们没能进入下一轮比赛。
这时，主持人毕福剑走上台问道：“你们是亲姐妹吗？”她们当中最小的妹妹回答说：“我们是亲姐妹，我们应该是姐妹6个，今天大姐因身体不适没来，还有一个3姐已经失散快60年了，至今没找到，我们想找到她。”老毕听罢有些吃惊，他当即表示，希望电视机前的全国广大观众，能为四姐妹提供线索，帮助她们找到已失散近60年的亲人，有知情者可以直接和星光大道栏目组联系，并在屏幕下方打出了电话号码。
而此时此刻，坐在电视机前61岁的天津市大港区太平镇居民刘桂芝刘妈妈几乎惊呆了！当老毕报出栏目组电话时，冥冥之中刘妈妈的耳边仿佛听到一个清晰而且急切的声音在催促她：“快打电话，快打电话！”于是刘妈妈不由自主地操起了电话，说来也怪，平时连四五位数都记不全的刘妈妈，那天，却一口气记下了11位数的电话号码！
没等节目播完，她就给星光大道栏目组拨去了电话。对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便详细询问了刘妈妈的年纪、属相、血型、家在哪儿等等一些问题，并表示将尽快把这些信息转给东北的四姐妹。电话打完了，刘妈妈的心情却久久平静不下来，眼前的这一切勾起了她几十年来为寻找亲人，弄清身世所经历的种种磨难……
一句话引出身世之谜——
我是谁？
1948年的冬天，东北大地白雪皑皑。
在一大群逃难的人当中，有一个身材瘦小、衣服破烂不堪的女人在寒风中艰难地行进着。她手牵一个，身后背一个，怀里抱一个，一个人带着3个孩子出来逃难。到了辽阳的地界时，为了给3个饿得嗷嗷叫的孩子要口饭暖暖身子，她找到了一户人家。这家女房东看到她们母子可怜，就说，这冰天雪地的，孩子又这么小，再走下去，不饿死也得冻死，不如就近找一人家把孩子给出去，或许还能让她们逃个活命！这位母亲流着眼泪沉思半天，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思来想去，最后答应把正在生病的三女儿送人，她的条件是收养人必须没孩子。不大工夫，就有一对结婚多年没生育的中年夫妇来接孩子了，可对方看三女儿瘦得皮包骨又有病，就不打算要了。母亲一看这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央求说：“求求你们救她一条小命吧，求求你们了！”在母亲的再三央求下那个女人终于动了恻隐之心，把正在生病的老三乳名叫小嘎的孩子从母亲手中抱走了，这个孩子就是现在的刘桂芝。
养母闫桂荣四十多岁没开怀，把小嘎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给了她应有的母爱。临解放那年，养父薛万山因病去世。不久，母亲就改嫁了，这个人就是小嘎现在的养父，一个部队转业干部，叫刘忠啟。他从未结过婚，对母亲和小嘎很好。打那以后，小嘎就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刘桂芝。1959年父亲退休后，全家回到了河北省河间县的老家，这时桂芝已经13岁了，在她心里，闫桂荣就是她的亲妈妈。直到有一天，妈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才引出了她对自己身世的怀疑……
那是在她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中午，母亲让她去外面抱些柴禾来好做饭，而这时的桂芝捧着一本小说正看得出神，听到母亲的喊声，她就赶紧拿着书往柴棚里去，过了一会儿，母亲不见动静，就跑去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桂芝还在看书，早把抱柴禾这事忘到脑后去了。母亲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三下两下就把书给撕了，桂芝见状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这是向别人借的书，这地方根本买不到，你给撕了叫我拿什么还人家？”说着气呼呼地把陪伴母亲几十年的烟袋杆给撅断了。这下母亲更生气了，开始数落桂芝种种毛病，桂芝喊起来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你干嘛要我？”桂芝说这话时，其实是想说，你为什么要“生”我，但没想到母亲一听这个“要”字，竟然一愣神。接茬儿道：“谁乐意要你啊！当时不是看你那么小，瘦得皮包骨还有病，她又那么央求我，我才不要呢！”听到母亲这句话时，桂芝大脑嗡地一下：什么？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是抱来的？我妈是谁？我的家在哪儿？一连串的问题在大脑中急速闪过。这时的桂芝，只看着母亲的嘴巴在动，可她说了些什么，桂芝却一句也没听见。而这当口的桂芝妈也感到说走了嘴，无意中暴露了桂芝的身世，惹了祸，便马上闭嘴。从此，再也不提这个话茬儿了。不管在什么场合下，即便是在临终前，她再也没透露出半点有关桂芝的身世。
我的亲人啊，你们在哪儿？
自从母亲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桂芝就萌生了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是谁的想法。但她知道，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先不管父母怎么想，就良心来说，二位老人屎一把尿一把地把自己拉扯大是恩重如山，眼下绝不能在他们面前提出找生母的事，免得让他们伤心。所以，桂芝再也没提这件事。直到母亲去世的1972年4月，她才背着父亲偷偷发出了第一封寻亲信，地点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本溪市西湖区所在的邮电局。
由于自己很小就被养母抱来，既不知道名字也没什么记忆，只能靠平时父母亲提起自己家都在哪儿住过，就往哪儿去信，看能否找到一些知情人。她先后向本溪、沈阳、抚顺、辽阳等地发过许多信，可都因为她除了在信上表达出强烈的寻亲愿望外，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这些信大都没有结果。
亲人啊，你们在哪儿？这是刘桂芝多年内心里深深的呼唤。她经常在梦里梦见自己抱着白发苍苍的母亲痛哭，问母亲为什么丢下她一扔就是几十年不管。每次半夜醒来，她都会伤心地坐到天亮。
这当中，桂芝想到了父亲的干儿子王素文。王素文原是一名大学生。因为是个孤儿，所以父亲对他在工作、生活各方面都十分关照，久而久之他便认了父亲这个干爹。他们父子之间关系特别好，因此桂芝断定，他一定会知道些内情。于是，她就偷偷向干哥王素文打听她的身世。但王素文一会儿说不知道这件事，一会儿说某某人知道，我帮你打听一下，给她的感觉就是在搪塞她。她意识到王素文是不想告诉她，为此她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她告诉这个干哥哥：我的生母和咱爹妈年纪差不多，真要是有一天他们都不在了，这辈子我是谁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受折磨？看着我有家不能回？你还有没有兄妹情分？王素文被逼急了，终于说了实话：他曾对干爹有过承诺，答应在他们有生之年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怕桂芝找到生母后离开这个家。桂芝听后一下子沉默了，她确实不想伤父亲的心，只好暂时搁下这件事，但她寻亲的念头没有放弃。
这期间，经人介绍，桂芝在1969年和一个农村小伙子结了婚，并随着丈夫来到了天津市大港区太平镇友爱村。入了党，并先后担任了大队妇联主任等职务。1984年，养父去世，在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桂芝就带着小儿子来到了抚顺王素文的家。
这次，王素文将1948年桂芝生母把她送人的一些前前后后情节说了出来。这为她今后认亲提供了可靠的证据。王素文告诉她：第一，她的生母在解放前是纺纱工；第二，把她给人时，母亲当时是带着她们姐妹3人，她瘦得皮包骨，而且还生着病；第三，是在逃难路上给的人。这三点，对于当时不到两岁的桂芝来说，如果没人告诉她，她永远不会知道。而这些情况最后都在认亲过程中，与生母向姊妹们所叙述的情节分毫不差。
按照王素文所提供的这些线索，桂芝带着孩子来到了沈阳市公安局，想求助于户籍档案来查找线索。但当时户籍管理没有实现计算机联网，工作人员表示无法提供帮助，寻亲再次受挫！听到这个结果，桂芝彻底绝望了，她觉得王素文是眼下在世界的人中最知情的一个，如果他提供的线索都不行，那这最后的一丝希望真的是破灭了！活了一辈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生没有亲生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她成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孤儿！特别是在她离婚后独自带着两个幼小的儿子历经磨难，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那种身在异乡寄人篱下的孤独，让她心中倍感辛酸。每当这时，她就会默默地向苍天祈求：亲人啊，你们在哪儿？帮帮我吧！
而此时在辽宁清原，刘桂芝的生母杨文华，已到暮年，她对把三女儿给人这件事一直痛感内疚，多少年来心里饱受煎熬。她曾在转过年来去找过，想把女儿要回来，可那家已经搬走了，让她很伤心失望。但女儿找不到毕竟是她一块去不掉的心病。于是，杨老太太在2004年临终前，把5个女儿叫到跟前说：“妈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三儿啊！把她送给人家这么多年，她一定受了不少苦啊，当妈的最后求你们一件事，一定想办法把三姑娘找到，让她回家。不然我在地下也合不上眼哪！”打那以后，姐妹们就开始了寻找失散几十年姊妹的征程。
在采取用什么方式寻找三姑娘这件事上，她们觉得应该利用自身爱好文艺并且有声乐基础的这一特点，以电视媒体作为平台，把信息送出去。所以，决定到“星光大道”来试试。没想到节目审查很快获得通过并完成了录制，在2007年的正月十四这天正式播出，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那感人的一幕。
她放声大哭——
我终于回家了！
我们在前面提到，节目播出后，央视栏目组答应帮刘妈妈联系那四姐妹，在接下来的期盼中，刘妈妈简直是度日如年。终于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来自辽宁清原满族自治县的电话。当电话那头传来：“我叫张纯柏，是星光大道里的四姐妹中的一个，我接到了央视转来的你的资料……”还没等对方说完，刘妈妈早已泣不成声，多年来所受的苦所遭的罪，远离亲人的孤独，生活的磨难，这一切一切都变成了委屈激动的泪水……这次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刘妈妈也哭了半个多小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等她平静后，才详细的向这位最小的妹妹介绍了自己身世的一些情况。随后，张家姐妹提出一个建议，告诉刘妈妈在她所住的天津大港区胜利街，有一个堂姐叫王淑贤，这位堂姐原是华北石油局官港中学的校长，现已退休。希望她能去堂姐家一趟，见见面，初步相互了解一下。因为当时节目播出后，先后有北京、辽宁、黑龙江、天津等地的六七位女士给张家姐妹打电话，表示自己就是她们要找的亲人，所以，为了慎重起见，才想了这个办法。另外，堂姐对刘妈妈的生母及张家姐妹非常熟悉，沟通也方便。
3月16日，刘桂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太平镇来到了堂姐王淑贤家。一进门，姐夫就操着东北大嗓门嚷道，哎呀，你可太像老张家人啦！这不跟张纯柏一个样儿吗？接着，桂芝就将养父母家的情况、自己被送人时的一些情节、经历都详细向堂姐讲了。过了不久，堂姐打电话来说，堂兄二哥二嫂来津看病想见她。她又再次到堂姐家。经过和家乡来的人见了几次面以后，大家都觉得刘桂芝无论从身材、长相、举止作派、拿东西的姿势，甚至爱好等等，都像是张家姐妹，特别是一些当时的情节十分吻合。
可毕竟是分离了半个多世纪了，不能单凭感觉，为了稳妥，张家姐妹就和她商量，问她同不同意做一下DNA鉴定？刘妈妈说，姐妹们不管怎么决定我都随着。可那边在联系辽宁公安厅法医鉴定中心后，对方答复的结果是：父母不健在做DNA鉴定其可靠性无法保证。这可怎么办？难道做不了DNA，这亲姐妹就不能相认了？家人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让刘桂芝去东北一趟。近距离地感受一下，再说以前所描述的细节也都对，问题不会太大。当然，最后结果怎样谁也说不好，因为，长得像与不像都是相对的，万一不是怎么办？姐妹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没妈的孩子，自己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即使真不是，咱也把她当成亲姊妹走动，于是就让二姐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刘妈妈。刘妈妈愉快地答应了。
2007年5月17日，刘桂芝带着大儿子高峰，小儿子高山，娘儿仨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开始了他们千里认亲之旅。
在清原，张家失散60年的姊妹从天津来认亲的消息，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县城，县有线电视台也派出了记者前去现场采访。5月18日清晨6点多，当2223次列车驶进清原站时，刘妈妈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一下车，她眼含热泪被亲人们包围着，簇拥着，当刘桂芝听到大姐说“欢迎失散60年的三妹妹回家”这句话时，抱着大姐号啕大哭起来，眼泪顿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才哽咽着说：“我今天终于回家了！”姐妹们相拥着抱头痛哭。亲人相见，千言万语说不完，尽管失散了60年，但一母同胞的亲情一下子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姐妹之间就像是在一起生活过许多年那样熟悉那样亲切。在小妹家吃饭时，大家看她拿杯子小拇指翘上去的姿势，都说“跟咱妈一个样”。晚上，她和大姐二姐睡在一个房间，彻夜难眠，她道出了自己几十年的甜酸苦辣。提到母亲解放前是纺纱工，当时把她给人时是妈妈带着三姐妹、她生病等情节。关于母亲解放前是纺纱工这件事，已相隔60多年，连许多亲属都不知道，显然，这不是偶然的巧合。几天来，刘妈妈一直被浓浓的亲情所包围，同时，姐妹们也在留心她的言谈举止。从她睡觉时把衣服叠好搭在椅子上，打牌的习惯动作，唱歌的声音等等，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每一个小细节，几乎都带有父母习惯的影子，她的许多小动作几乎和她们的父母一样！可见遗传基因力量是多么的强大。这就更让张家姐妹确信，不做DNA，刘桂芝也是张家的姑娘！
不久后的一天，刘桂芝被姐妹们带着给父母上坟，当时，天气晴朗，只有头顶上有几朵云彩飘着。刘妈妈走到自己母亲坟前哭着喊道：妈妈，您的小嘎回家看您来了，妈妈，60年了，我来晚了！话刚说完，一阵黄豆粒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朝人们身上砸了下来，可没过多大一会儿，雨就戛然而止。大伙儿感叹道：老三哪，这是你妈认你啦！
人们常说，血浓于水。那几天，刘妈妈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五个姐妹争着接她到家里住，并按排行为她起了张纯清这个名字，把她发型变为具有张家传统风格的荷叶型，把耳环换成了漂亮的银耳环，姐妹们的家庭条件都比她好，都表示要在经济上多帮帮她，作为对她失散60年的亲情补偿，但却被她拒绝了。她说：我是来找自个儿家的，是来寻找亲人的，现在我找到家了，姐妹们也让我感受到了亲情，这就足够了！
采访中刘妈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有家的感觉真好啊！她从东北回来后，心情一直没能平静下来。她说：“原来我是东北人，在老家我有五个姐妹。在大港区我还有堂姐、外甥、外甥女一大帮亲戚。这么多人关心我，我可真是知足啦。我六十多岁才找到自己的家，可真不容易啊……”
拥有一个温馨的家，体验和分享亲人对自己的关爱，这在许许多多人看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刘妈妈却为此历经磨难苦苦寻找了三十多年，在六十多岁上，才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亲情。让我们向她致以深深的祝福吧！
（本版照片由周敬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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