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导演
全家上阵拍电影《红裹肚》,父亲是编剧,哥哥当制片人,白浪是导演加摄影,母亲是剧务
“白浪太幸运了,他有一个有文化的爸爸,他爸爸有一个现成的剧本,剧情、矛盾冲突很不错。
原来白浪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文艺爱好者,曾当过兵,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还写过一个剧本,叫《红裹肚》。《红裹肚》以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秦巴山区农民积极投身革命为线索,穿插了主人公的爱情抉择、命运沉浮。
白浪说:“那个时候,我其实根本顾不上考虑会不会火,只要能拍,不管什么内容都行。一开始,实际上我根本不理解《红裹肚》讲的那些故事。”
因为要拍《红裹肚》,父亲天天给白浪讲历史课,讲当地人的革命事迹,同时一家人开始不断地看电影。“那段时间电视上刚好放《乌龙山剿匪记》,这部电视剧让我找到一点感觉,它的服饰、道具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借鉴。”白浪说。
《红裹肚》讲述的是革命斗争的故事,演戏自然离不了刀枪。可是,在城固县城乃至汉中市,这些道具买不来、租不来。无奈,白浪的父亲就找来一些废旧的铁皮,自己打磨大刀。至于枪,就用木头来做。“像形广告”店紧临街道,白浪的父亲制作刀枪时吸引了过往行人的好奇,也把当地的警察给吸引过来。说明原因后,白浪的父亲到公安局备了案,总算通过。这期间,白浪的母亲也在家里踩缝纫机赶做了一件件旧式服装。
道具、服装解决后,接下来就是选择演员了。专业的演员是不敢想的,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和一个从没有拍过电影的一家农民合作,即便对方只要求一般片酬的十分之一,也足以把白浪一家人吓倒。“那些天,我和白浪天天上街,看到一个感觉不错的人就去和人家谈,问想不想拍电影。”白冰说。
拍摄开始了。一家人进行了简单分工:父亲自然是编剧,哥哥白冰当制片人,白浪是导演加摄影,他母亲是剧务。这个由一家4口人组成的剧组带着一批从未拍过电影的演员,来到山里。“刚开始拍的时候,镜头还没过去,演员的脸都红了。我就一个劲激励他们,不厌其烦地拍。大概是被我的认真感染了,很快就有人进入了角色。”白浪说。
不多久,编剧和导演发生了争执,是关于剧中一个叫王县长的角色。白冰说:“在王县长的造型上,我爸强调的是历史感,而白浪喜欢一些现代的元素,要求造型一看就要像那个角色,剧情改动还是比较大的。”“我是导演,我说了算。”“我还是编剧呢!”儿子和父亲的这次争执,最后以父亲让步结束。
接下来,白浪又遇到一件哭笑不得的事。一场外景戏拍完后,白浪发现破绽,去找演员重拍,结果发现那个演员上午拍完戏下午就出去打工了。这场戏用了大量的群众演员,如果换演员,意味着就得重新找群众演员。所有演员,不管是主角还是群众演员,白浪支付给他们的片酬都是每天一包价值5元钱的香烟。即便这样,拍摄这部电影的总费用已经超过7万。对于白浪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了——开机3个月后,白浪的父亲发现前期投入的5万元钱已经花得一分不剩,为了接着拍下去,他只能东拼西凑,甚至借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拍完以后,我感到很开心、很轻松,但马上又担心起来——电影到哪里放?”和当地电影院商量,好不容易用1000元钱租下场地,这时县文化局的人出面阻拦:《红裹肚》没有任何手续,不能放映。“我当时心想,我的影片是革命题材,心想办个手续应该不难。把电话打到广播电影电视总局后,人家说你们农民就没有权利拍电影,如果要拍必须挂靠一个影视公司。”白浪说。
虽然在广电总局碰了钉子,但白浪一家人并没有放弃争取。“我们的片子是革命题材,我们免费给乡亲们放。”在各级领导面前,白浪总要强调这两句。“在城固县电影院首映式那天,人太多,武警都出来维持秩序。这是城固电影院十几年没有的热闹了。”一位看过《红裹肚》的当地人说。
目前,《红裹肚》已经在汉中各县演出了七十多场,保守估计看过电影的人超过10万人次。
一名大学生
中国传媒大学一副教授说:“白浪的毅力和灵气,是我看到的闪光点”
“史老师是我的‘贵人’,是他圆了我上学的梦。”“贵人”在民间是指有超乎寻常的能力又乐于助人的人,“出门遇贵人”一直是传说中最美好的事情。
白浪所说的这个“贵人”叫史博公,电影学博士,现为中国传媒大学影视艺术学院导演表演系副教授。
据史博公讲,他发现白浪纯属偶然。今年“五一”期间,史博公和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的师生到汉中采风。来到城固县的时候,他看到街头一个宣传条幅上写着“热烈祝贺城固首部本土电影隆重上演”。出于职业敏感,史博公当时就打听电影的创作人员,但没有打听到。又过了几天,他看到一个《红裹肚》的宣传车,就叫住三轮车夫,说自己想和导演联系。
接到史博公的电话,白浪十分兴奋,当晚就见到了史博公。从电影本身到白浪的家庭出身、受教育情况,两人一直谈到凌晨4时。因为当天史博公就要离开城固,只好带着电影《红裹肚》的碟片回去再看。
“白浪,你赶紧收拾东西过来吧,学校同意你到南广学习导演,一切费用全免。”两天后,白浪又接到了史博公的电话。
白浪说:“我当时太高兴了!我原来给自己设计的方向,是通过自学再考入大学,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5月21日,白浪来到了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被安排和2006级导演专业的同学同吃同住同上课。
“并不是说只有上大学才能成才,但不读书肯定难成大器。把故事用朦朦胧胧的视听语言搞得那么流畅,就是我们导演系毕业的学生,也不见得能达到这个水平。我发现了这个孩子的才气和艺术潜力,希望给他提供一个机会,让他听听教授讲课,增加一些对大学、学术、文化的积累,这些对他的成才肯定有帮助。”史博公说。
史博公在城固和白浪谈完后,与随行的另外一位叫张慧林的老师商量,两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应该帮帮这个孩子。回到南广学院后,史博公把自己的想法和导演系主任施旭升进行了交流,最后决定让白浪来南广免费学习交流。
白浪来到南广后,史博公向他提供了南广所有的课表,并表示所有的课,只要感兴趣他都可以去听。为了督促白浪学习,他还给白浪提出一个要求,每天写一篇日记,记录自己的学习心得。
“‘我让你来,不是让你呆在城固当一个婚庆摄影师,是想让你走得更远’,我将终身铭记史老师对我讲的这句话。”白浪说。
白浪已经十几年没有上学了,他来南广后能不能适应?
“与拍电影有关、能立竿见影的课,他兴趣很高,领悟能力也很强。但理论性强的课如西方美学,他就容易走神,毕竟‘野路子出身’和‘科班’的不一样。”史博公如此评价他的这个编外学生。
白浪说,同学中有不少人有私家车,而他自己不仅家境一般,而且只念过小学,但同学们有的给他打饭,有的主动向他要电话交流,感觉大家还是挺看重他的。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同学看不上他的文化底子。
“有一个成语是‘如诉如泣’,在白浪口里就变成了‘如歌如哭’。剧本里有些常见的字,他都不认识,大家觉得挺搞笑。”白浪的一个同学说。
白浪也承认,他与同学最大的差距在于,自己编剧的能力差一些。
“导演的成功率极低。白浪的毅力和灵气,是我看到的闪光点,但能做多大事,关键看他被舆论追逐后会不会迷失方向。我对白浪说,今后你就是没有成为导演,我还是你的老师、朋友,不会因此不理你。”史博公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说。
对于白浪的前途,史博公给出3种预测:第一种是白浪坚持自己的创作实践,同时提高文化素养,结果比温室里长大的那些导演成长得更茁壮;第二种可能是,白浪没有成为导演,回到普通人中间阳光、健康地活着;第三种情况是白浪在名利的簇拥下把持不住自己,最后走偏了方向……
农民拍电影、小学毕业上大学,这些传奇的经历让白浪迅速成为网络名人。对此,史博公表示出自己的担忧,他告诫那些打算仿效白浪的孩子:“白浪没有可复制性,首先是他有一个有文化的爹,有一个好的剧本,有一个会挣钱的哥哥,如果没有这些,仅靠白浪的灵气和毅力,同样不会有《红裹肚》。”
■本报记者郝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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