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南海一号”考古队队长张威

潜水员下水作业

　　专访“南海一号”考古队队长张威

　　“南海一号”：悬念还在海底

　　价值堪比兵马俑的“南海一号”沉船浮出海面的日子又推迟了。这艘南宋时期的商船，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沉船中年代最早、船体最大、保存最完整的远洋贸易商船，船舱里保存文物总数估计超过6万件，有专家据拍卖行推算，满载瓷器的“南海一号”价值高达3000亿美元。打捞队员魏峻对《外滩画报》说，现在正在海底给沉船做封底的“钢箱”，“这是最困难的环节”。

　　文/李琴图/严亮

　　从5月17日“南海一号”整体打捞工程正式拉开序幕来，完工的日程却一推再推，7月、9月、10月上旬、10 月中旬??打捞队成员、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副主任魏峻给出了一个含糊其词的答案：“南海一号出水最顺利也要到11月底了。”

　　“南海一号”的发现是个意外

　　1987年，英国海洋探测公司在荷兰图书馆和航海图书馆中，查到一条古沉船。资料显示该船属东印度公司，长4 2米，载白银6箱、细锭385.5吨。当年8月份，中国救捞总公司决定和英国海洋探测公司合作打捞这艘外国沉船，由下属广州救捞局具体承接这一业务。尽管英方人员画出了细致的沉船地点，这条东印度公司沉船并未找到。但水下作业人员意外地发现了另一条古代沉船，并当即打捞出水一批珍贵文物，计有瓷器、铜器、锡器、镀金器、铁器共247件，以中国生产的瓷器为主。沉船临近广东阳江市西南端的海陵岛，这里四面环海，曾被评为“中国最美的十大海岛之一”。

　　前国家博物馆馆长俞伟超为这艘840年前的南宋商船命名—“南海一号”。他给出如下解释：“这是国内发现的第一个沉船遗址，它意味着一个开始。很有可能在这艘船上找到解决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口这一考古悬案的蛛丝马迹。众所周知，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口在哪里一直悬而未决。”

　　1987年，俞伟超创立水下考古中心，看中了北京大学考古系毕业的张威，把他派往荷兰学习沉船打捞和水下考古，师从世界水下考古之父乔治?巴斯。张威在荷兰的时候听闻了“南海一号”被发现的消息，回国后他继续从事“南海一号” 考古工作，并担任考古队队长。

　　“南海一号”是他接触的第一艘中国沉船。“‘南海一号’被发现的20年，也是中国水下考古发展的20年。”张威说。

　　张威常说，中国的水下考古都是被英国人哈彻逼出来的。1985年，哈彻在中国南海发现一艘沉船，并用10周时间将船上的货物打捞出水，其中包括15万件清代康熙年间的青花瓷和一些金锭，这些货物后来在荷兰嘉士德拍卖行成交额达 2000多万美元。1999年，哈彻再次在中国南海捞出一艘大型清代沉船，被称为中国的“泰坦尼克号”。沉船藏有多达 100万件德化青白瓷和牙白瓷。为了提高价格，哈彻敲碎了60多万件成色普通的瓷器，将剩下的35.6万件运往德国内戈尔拍卖行，最终总成交额高达3000多万美元，其中一组144件一套的餐具，成交价为334156美元；一对普通黄釉罐，竟然卖到15000美元。专家推算“南海一号”价值高达3000亿美元，更有人称“南海一号”的价值堪比兵马俑。

　　整体打捞经费花了7000多万

　　1989年11月，中日联合打捞，张威首次在海里触摸到“南海一号”。“海底一片漆黑，能见度很低。突然，我感觉碰到了一个凸起物，表面很粗糙，但不是礁石。我用手臂量了量，大约高出海床30厘米。接着我摸到了一块硬物，感觉像一片船板，我断定那块凸起物应该是沉船的凝结物。”合作持续了5天，这支名叫“中日联合南海沉船水下考古调查队”的打捞队伍没有找到船的主体位置，只打捞上来少量瓷器样本。“日方看着无大利可图，耗资大，难度也大，合作也就中断了。 ”当时中国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一穷二白，根本无力打捞。和中国政府商讨合作打捞“南海一号”的国际商业打捞机构甚至个人打捞团体不少，最后都未能如愿。

　　2000年，香港要填海建造迪斯尼乐园，邀请张威等人协助调查水下考古。张威认识了一些香港潜水爱好者，他们提出帮忙筹措资金。2001年，120万港元的资金到位，调查得以继续，调查持续了30天。“当时心里也没谱，过了1 0多年，谁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沉船。”20多天过去了，一无所获。无奈考古队从美国进口了先进的深海探测仪器，重新搜索定位，最后几天摸到了沉船遗址。打捞终以失败告终，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文物。

　　此后陆续传来好消息。“国家文物局开始大力扶植水下考古，拨了将近5000万资金。”张威说。2002年至2 004年，考古队连续对“南海一号“考察了6次，花了2000多万，打捞出大量瓷器。花费不菲。除去前期的多次考察，魏峻给出的数据是：“建博物馆花了1.5亿，整体打捞经费花了7000多万。”

　　后期保护面临着许多问题

　　国家最终决定整体打捞“南海一号”，并整体平移至位于海陵岛的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博物馆正在建设中，形似“ 水晶宫”。当地旅游机构欢欣雀跃，认为这是吸引游客的大好时机。魏峻认为“南海一号”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有利于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二、中国第一艘完整挖掘沉船一旦成功，将是中国水下考古的典范；三、中国水下考古发展晚，此次采用整体打捞方式，在国际上绝无仅有。

　　魏峻介绍，打捞分四步：一是定位；二是沉井下水，即用一个巨型钢沉箱整体罩住沉船船体及其周围淤泥；三是穿底梁，从沉井底部两侧穿引36根方形的钢梁，形成一个封底的“钢箱”；四是起吊。现在正在进行的是第三步，即穿底梁。从技术上而言，这是最困难的环节。“一系列的技术难题需要克服，第一根底梁就花了10天，第二根花了9天，第三根5天，现在是第4根，估计今天能完工，那就是3天半。从这个进度看，如果不受天气影响，36根底梁全部穿完也得1个多月。”

　　然后是起吊，沉船出水。张威说：“水下考古的难度一大半集中在后期保护上。”沉船挪入水晶宫之后，出水瓷器该如何保存？沉船的木质已经稀松，如何保证船体不散架？该如何保存沉船上的丝绸或者其他货物？

　　“海难是上帝写了一半的剧本，句号得由那些沉船打捞者来完成。”《寻找黄金船》的结尾如是说。对“南海一号” 而言，好戏还在后头。

　　对话张威：“南海一号跟南宋皇帝没有任何关系”

　　B=《外滩画报》

　　Z=张威

　　B：“南海一号”是你接触的第一个沉船遗址？

　　Z：我在荷兰接触过一些沉船，但“南海一号”是我接触的第一艘中国沉船，当时是1989年。当时中国水下考古刚刚起步，正好意外发现了这艘沉船，俞馆长很兴奋，将它命名“南海一号”。按照惯例，是根据发现沉船附近的岛屿给其命名，比如“碗礁一号”，但当时根本就没有如何给沉船命名的规章。

　　B：最后为什么决定“整体打捞”？

　　Z：当时有过两个方案：一个是传统的就地打捞，另外一个就是整体打捞。因为“南海一号”在水下20多米，能见度很低，研究很困难，最后决定整体打捞到陆地上再进行考古研究。

　　B：有媒体报道，“南海一号”价值3000亿美元。

　　Z：我坚决反对所谓的估值，文物主要是虚拟价值，国家也不会将文物套现，对这个问题文物考古学家是不予置评的，他们更多考虑文物的研究价值。“南海一号”只是一艘贸易商船而已，跟南宋皇帝也没有任何关系，南宋这样的船多了，在西沙群岛就发现了不少这样的沉船遗址。

　　B：也有人将它比作兵马俑？

　　Z：不能这样讲，因为没有可比性。南海沉船非常重要，但是它和兵马俑还是不可比的。比如说“南海Ⅰ号”的瓷器精品相当多，大路货也不少。这样比不科学，从年代来比也不对。

　　B：关于“南海一号”已经解决了哪些谜团？

　　Z：谜团全部都没有解开，比如船的结构、工艺和货物总量等都是谜，一切都需要整体打捞完成了才知道。那时候就又是考古队的事情了。核心的悬念还没有解决。

　　B：中国海域究竟有多少艘沉船？

　　Z：目前还没有一个特别准确的统计数字，怎么也不会低于1000处，初步估算是2000多处。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200多处沉船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