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监狱其实并不叫“监狱”
作者: 李仁文
9月24日，在马普所的联系下，我们二十余位外国访问学者参观了弗莱堡监狱。
弗莱堡监狱的领导首先告诉我们，100年前的德国，80％的刑罚都是监禁刑，但今天，只有5％的刑罚使用的是监禁刑（大多使用罚金）。
弗莱堡监狱建立于1878年，从市中心坐有轨电车两站就到（我还以为像我们的监狱一样在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呢）。现关押人员约740人，平均年龄为30岁到35岁，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已决犯，另一部分是未决犯，两者当然是分开的。后者其实是履行我们公安机关的看守所的大部分职能，即经过法官批准的审前羁押。记得7年前在英国参观监狱时，他们的监狱里也包括审前羁押者。近年来，我国有不少学者主张将看守所由公安机关管理改为司法行政机关管理，其思路与此有类似之处。
在已决犯中，弗莱堡监狱只关押21岁以上65岁以下的男犯，也就是说18到21岁的青少年犯、65岁以上的老年犯、女犯都分别关押在其他的特殊监狱里。再就是，监狱里还关押着一些刑期已满、但鉴于其人身危险性尚未消除因而适用保安处分者，这些人主要是性犯罪者和其他严重暴力犯罪者，对他们适用保安处分由法官听取心理学和精神病学方面的专家意见后作出。
德国早已废除死刑，所以最高刑为终身监禁，这类犯人15年后可以被有条件地释放，实践中一般终身监禁犯平均执行刑期18年。该监狱现有这方面的犯人50人左右。
进入监狱办公大楼，过道里挂满各种水彩画，监狱陪同参观人员告诉我们，这些画都是犯人画的。看门牌上的标记，监狱工作人员包括心理医生、精神病医生、社会工作者和教师，据说这个监狱有一个医院，除一般医务人员，还有4个心理医生，1个精神病兼职医生（每周来一次）；14个社会工作者；还有一个学校，现有学员140多人，学员可通过老师辅导参加函授之类的考试，考试合格将获得国家承认的文凭。
在监管区里，我看到有几个人在打电话，因为不着特别的囚服，也不留光头，我一时没弄清他们是不是犯人。陪同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就是犯人，在与家人或朋友通电话。监狱允许每个犯人每个月最多打20欧元的电话，犯人可往自己的电话卡上定期充值。
参观了两个犯人的宿舍，本来每个宿舍是上下铺两张床，但均只有一人，上铺空着。这说明监狱人满为患至少在这里并不存在。房间里有独立的厕所和洗漱间，但监狱方面告诉我们那都是固定死的装置；每个房间养着一盆鲜花；有电视，据说能收到30个台，还有不同的语言，有线电视费用是一个非政府组织捐赠的。
又参观了一个工厂，几十个犯人在做木工，他们为期3年，3年后可参加考试，合格者可获得木工资格证书，出狱后好找工作。据介绍，监狱还有打字、油漆等多种技能培训。
监狱的劳动和学习不是强制性的，而是自愿的，不过劳动的可获得报酬，而且不同的劳动可获得不同的报酬，如木工，他们生产的家具等卖出后自己可获得一半的价钱，大约每月200欧元左右。参加学习的也有报酬。即使既不参加工作也不参加学习的，一个月也可获得40欧元的零花钱，供他们打电话、买咖啡和香烟用。不过，参加劳动和学习且表现好的在假释等方面会给予优先考虑。另外，获得劳动和学习报酬的犯人，监狱会为他们开设一个账号，每月给他们保留一部分存在上面，等他们出狱时一起给他们，以便他们出狱后不致发生生活困难。
德国监狱强调犯人回归社会的理念十分强烈，为此除采取除上述措施外，还有其他许多措施，如判刑后将犯人移交到其常住地或家人所在地的监狱服刑，这样一方面便于亲人探监，另一方面也便于犯人出狱后熟悉周围环境；又如，犯人快出狱前的一段时间，会被安排到一个较为开放的环境中，这段时间犯人白天可以出去工作，晚上回来就行，以便逐渐过渡到适应社会；还有，每个月犯人的亲人均可以来探监，犯人的生日、复活节等节日，家人还可以带着食物进来；由于大多数犯人在监狱内习得手艺或取得文凭，加上出去后有多种非政府组织帮助，所以他们一般都能在出狱后3至4个月内找到一个工作。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德国的监狱其实并不叫“监狱”，它的正式名称叫“司法矫正机构”。
犯人能被彻底被矫正好吗？我在即将离开监狱时，忍不住向一位已经在弗莱堡监狱工作近30年的监狱官员提出这个问题。这位快言快语的警官略为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大多数犯人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但也确有少数人，特别是那些吸毒者，往往出去没多久，很快就又回来了（在德国吸毒本身不是犯罪，但吸毒者为了获得毒资，常常去偷去抢），这说明对他们的矫正要困难许多，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社会的病人，我们不能抛弃他们。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法学所研究员、德国马普所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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