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波先生有大才华。艺术的各个门类,只要他有兴趣去涉猎,很快就通了,并且能够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老百姓把这种类型的人叫“通才”。
我和一波是熟人。每一次见到他,都能从他身上强烈地感觉到一种艺术的气场。我想古代的韩愈、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等等,以文化人之身,在一个地方为州为牧,服务百姓,大约就像今天我们见到一波先生的这种感觉吧!李白说得好:“生不愿做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
有一年,我去榆林慰问一位全国十佳教师,一波听说我要来,早早地将身子腾出来,在榆林宾馆等着,桌子上长笛、二胡、埙一字摆开。
夜来,在红石峡的一个农家乐里,一波先生双手握一只埙,腮帮鼓起,猛然间一声呜咽,于是这古老的雄浑的埙声,便在这毛乌素大漠上铺张开来,那一刻,一轮血红的落日停驻在明长城那斑驳的垛口上,平野无垠,榆溪河如带。
一波的书法艺术,造诣颇深。中国的方块汉字,一点一撇一捺,都在他的笔下充满了感情和激情。书法其实不是学来的,艺术家是天生的,艺术禀质是从娘肚子里带来的。这种类型的人,他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敏感,花开花落,月缺月圆,世间沧桑,百姓疾苦,这些放在那些感觉迟钝的人身上,会像风一样从身边掠过,而放在艺术家身上,就会产生强刺激,产生打击力量。艺术家之所以成为艺术家,那是由于他对人类本身充满了一种博大的人道主义情怀。这种打击来得多了,便郁结在心中,我们的古人把这叫“块垒”。块垒在胸,不吐不快,那吐出来的就叫“艺术品”。一波的书法,正是这样子的呀!那字遒劲、雄霸、张扬、简约,既力透纸背又不失敦厚,蕴雷霆万钧于不动声色之中。一波先生是靠才情来写,靠内心的冲动来写,靠暗中一种艺术最高原则的佑护来写,这一点是我学不来的。
周一波不但是中国书法家协会、音乐家协会的会员,而且还是中国美术家协会的会员。他最近画了一幅画,是画中共十七大代表全国治沙英雄牛玉琴。牛玉琴是周一波服务的那个地方的一个普通农民,住在毛乌素大沙漠南沿的靖边县。她是榆林治沙工程中涌现出的一位标志性人物、一面旗帜,被评为“全国十大绿化标兵”,荣获联合国粮农组织颁发的拉奥博士奖,联合国官员赞扬牛玉琴治沙绿化精神不仅成为中国,也应成为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楷模。而榆林的治沙,被联合国粮农组织给予高度评价,评价词是:“榆林的治沙,为世界范围内处于同等自然条件下的国家和地区,提供了一个典范。”
在周一波画的这幅《治沙英雄牛玉琴》(见上图)面前,我感到了汗颜。汗颜者一,它既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又饱含了对普通劳动者的赞美和祝愿的题材,这该是我们的专业画家所追求的呀!现在,它由一位市委书记画出来了。须知这种题材是长安画派的一个传统,尤其是具有平民思想和时代激情的赵望云先生的传统。汗颜者二,一波先生创作牛玉琴画的这个题材,同样是作家应当表现的呀!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前辈作家魏钢焰就写过一个榆林女子治沙的报告文学,盛赞这一人类壮举,那文章的结尾曾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夜深了,在榆溪河边,一堆篝火旁,榆林书记同志与我侃侃而谈,谈这座城市明天的远景。”汗颜者三,周一波的艺术责任感,你不服不行。我认识牛玉琴,并对她充满了崇敬和热爱,在劳动者的伟大创造面前,我感觉到文学的无力和无意义。我的这支笔到底对社会有多大裨益,长期以来我一直处于自我怀疑中,但是牛玉琴大姐的那一把把圆锨,倒实实在在地是把她金鸡沙村的8万亩荒沙给治绿了。
现在,在我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榆林市委书记周一波所画的《治沙英雄牛玉琴》就在我的案头放着,很逼真、很传神,牛玉琴一脸沧桑,扛着铁锨,她的背后就是魏钢焰所描写过的那片毛乌素沙漠。那沙漠已经在牛玉琴的圆锨下被染绿。
这叫宏大叙事。
一波的画作,和他在别的艺术门类的探索与寻找自我一样,体现了一以贯之的风格、沉静、有力,笔触中充满了对劳动者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礼赞。
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每一个地方都有一批文化人,都有一批热爱文化的官员。中华文化的大厦,正是靠这些人支撑着的呀,中华文明的薪火相传,正是靠这些人传承的呀!这是我最后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