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姥姥的手

　　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 手机读报

　　记忆中，拉着姥姥的手过马路逛商场是我童年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姥姥爱去的商场是并西商场和并东商场，儿时我们住的那一片也只有这两个商场。商场并不大，其实就是几间平房围成的大院。不过，对于刚从农村搬迁到城里的姥姥来说，这已经是大世面了。要是再往北走远一些，还有五一大楼，不过去得就相对少多了，每次去大多也只是看看，并没有钱买东西。几乎每一次逛商场前，姥姥都会认真地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并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千万要拉好她的手。

　　出门过马路是非常紧张的，姥姥拉着我的手站在马路边上，专注地观察着左右来往的车辆，然后突然地攥紧了我的手，迈着她的细碎的但频率极高的步子使劲地扯着我的身子，像快走又像小跑着一样，在我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站到了马路中间的黄线上，这个时候，姥姥攥着我的手更用力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胳膊甚至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倾注在她和我攥在一起的手上。在经过一阵阵车流，在确信能够有充足的时间通过剩下的路面后，姥姥才又会像刚才那样攥了我的手快速地通过，直到站在了马路对面，姥姥才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神情明显地松懈下来，放开我的手。

　　经常是在姥姥放开手的时候，我既感觉到一阵轻松，又感觉到被攥得手有些潮热麻木和生疼，有时甚至会看到手上有被压出的浅红的印子来。她看着我有时嘟囔，就会说：“马路上的车那么多跑得那么快，多怕呀。”其实那个时候马路上的车辆比起现在要少许多了。

　　临近商场大门时，我的手重新又被姥姥拉了起来，不过这时姥姥只是比较轻地握着了。进了商场，人少的时候，或者是姥姥看到了她中意的布料，要仔细地问问摸摸时，我的小手还能自由些，要是人多的时候，或者姥姥看完一样东西要离开柜台，姥姥就总是一刻不停地拉着我。就算是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松开她的手，独自一人跑到自己喜欢的文具玩具柜台前，姥姥也会赶紧找到我，在或轻声埋怨或大声斥责中，又下意识地把我的手拉紧。

　　那时候的我，在过马路的时候是很害怕的，所以也会紧紧地攥着姥姥的手。当我渐渐地长成大人，为人妻为人母，也还会尽力找时间和姥姥去逛商场。过马路的时候，我搀扶着姥姥瘦弱的胳膊，从容地左顾右盼一步步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中。可是走到马路中间时，原本贴靠着我的姥姥却突然撤出了她的胳膊，用她爆满青筋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斜侧着身子迈着细碎的步子通过马路，那情形极像是被我扯着她的身子带过去的一样。及至安全地站上了马路牙子，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嗔怪我：“马路上的车那么多跑得那么快，可得小心点，多怕呀。”每当此时，平素能言善辩的我总会顿时语塞，使劲眨巴有些湿润的眼帘，脑中断续地闪现着姥姥拉着我的手过马路逛商场的童年生活，感觉着她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的力量。偷偷瞟一眼身边的姥姥，我突然间发现她真的是老了。

　　新家附近的商场比从前高了许多，街道比从前宽了许多，车辆比以前多了许多，姥姥比从前老了许多，城市比从前变了许多，可是我拉着姥姥手的感觉却还像是在从前，那么紧那么有力那么安全那么值得依靠，只是从前我在依靠她的手，而今她在依靠我的手。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姥姥已离开了我，拉着姥姥的手过马路逛商场，这样的情形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更多的时候会感觉很温暖。我会刻意地挑出存留在内心某个角落里的这份记忆，独自静静地回味。

　　孙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