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需要找本关于曹操的参考书,到网络书店一查居然有1847个结果,诸如《曹操传——中国历代帝王传记》、《曹操评传》、《曹操十讲》、《品曹操》、《阿瞒出道》、《睁眼看曹操:在阳谋与阴谋中游弋的卓越智慧》、《像曹操一样活着》……“曹操扎堆”不是个别现象,而且这些书名从“学术”到“泛学术”,再进化为“小说”,最后用一个书名来概括一种微妙的社会心理状态最合适不过了:像曹操一样活着!
关于帝王将相的图书的出版瘾早就开始了,古来帝王将相、公子王妃的故事最曲折离奇、凄切感人,老百姓好奇与窥视再自然不过。从百家讲坛的“正说十二帝”系列开始,皇帝热已经不可收拾。中国皇帝多,掰手指数一次也费好多时间,于是台湾出版业连带着炮制的“正说十二妃”也粉墨登场。
“帝王书”(姑且指大略情节涉及历史人物、宫廷斗争等方方面面的含有虚构成分的历史读物——笔者注)最早的雏形还是打着普及历史常识的幌子,叙述的主语还是“他们”,用的最多的是“开讲”,强调的是“正”,多少有点怕“讲歪”的顾忌。
自易中天以来,“品”的概念被放大,这个三个“口”组成的汉字,改变了历史的肌理,CEO、点子公司、PK等大量嬉皮口语进入“讲史”的叙述里,历史被“西洋镜化”了。电视讲史,抓人是一项硬指标。于是易中天的叙述里出现了“我××”或者“××我”,其实这只是讲史者照顾现场的人称转换。当年汉学家史景迁写康熙时用第一人称“我”,被许多同行指摘和诟病,因为它不免有写小说之嫌。
但估计在网络里诸如《明朝的那些事儿》之类的标题,弄得历史有成了“我”的某种回忆的错觉,中国的“帝王书”也顺利从“他时代”进入“我时代”。“我时代”就是追求效果的时代,它有个潜在的文化想象,“像××那样”,这个“我”也就成了权力与欲望的中心。
如果说“他时代”还是普及知识、梳理脉络、点评人物,“我时代”则是借尸还魂、借鸡下蛋、借题发挥。以“帝王书”里最热的“后宫”书来讲,借着香港剧《金枝欲孽》的顺风车,《后宫甄嬛传》、《后宫乱》、《大清后宫》、《后宫乱红颜怨》、《后宫之绝色倾城》等“后宫书”一发而不可收。
后宫里的女人给了全天下女人一个两性战争的参照系:皇帝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是个有权威的丈夫;最后,才是没良心的那个!《金枝欲孽》好看的恐怕还是“展示”了一群女人的钩心斗角,大家忽然发现,原来女人的钩心斗角比男人还要隐蔽而且精彩,女性权力斗争成了风景!“风景”本来用来欣赏的,当然也可以被窥视。
“我时代”的“帝王书”开始转向的是权谋、厚黑、两性心理、征服、诱导、隐忍、斗争,历史情境里的“假定”多了起来,假如我是他,我会怎么做?恐怕读者在阅读里获得的是一种模拟的兴奋和想象的快感,写尽三宫六院、帝王将相,不过是在写一个不同的“我”,这个“我”的权力的膨胀与制衡,“我”的放纵与克制,“我”的失控与宣泄,这个“我”被抽象成欲望的主体,它属于哪个历史时代反而不是很重要的。
“帝王书”其实是一个欲望泛滥时代的容器,大家找出一些远古的背景,以便能够毫无顾忌地去讲述欲望与权力。干部“玩弄”女性是不能乱讲的,但换成皇帝“宠幸”妃子则是可以津津乐道的。这似乎是个隔山打牛的伎俩。对于性、权力、阴谋、贿赂、诱骗、个人主义以及一切可能不合时宜的话题,在“帝王”书里都可以很曲折地反映出来。曲线救国的策略背后其实很隐蔽地反映了当代社会转型过程的欲望膨胀与折射,欲望找到一个独特的“类型”得以宣泄。
看来,“帝王书”的后面发生着一种潜在的异化,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恐怕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是可以的,把这种图书类型解构以后,你会发现:其实,帝王将相们的内心比现代人还摩登,我们其实需要的是一套古代的标题和符号而已,心脏还是跳得和现代人一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