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补习天王”功过录

韩剧《我是老师》剧照

　　香港“补习天王”功过录

　　年薪超特首，风头盖明星

　　本刊特约记者 赵 凡

　　香港街头，在大型露天的广告牌上，在双层巴士的车身上，一张张算不上俊俏的脸成了明星招牌。他们是谁？香港的“补习天王”！

　　这些“天王”教师走下讲台，穿名牌、开跑车、买豪宅。而他们所在的补习学校砸起钱来，更是比地产商还气派：巨幅广告铺到繁华路段的黄金位置，平面广告不仅要登在报纸头版，还要求全版、跨页、彩色印刷……补习老师高调的亮相已经成了香港的一道独特风景，一家香港电视台甚至开始拍摄取材于“补习天王”日常生活的连续剧。

　　长发飘飘、戴着斯文眼镜的补习老师高式卡，在学生中的外号叫“翻版苏永康”，37 岁的他已是补习界的老资格。1992年，尚在香港大学经济系读书的高式卡在母亲的资助下，开办了补习社。后来他成为香港补习界经济系的王牌讲师，年薪逾1300万港币。据说，像这样年薪逾千万的补习老师，香港有近10人。而香港特首曾荫权的年薪，不过450万港币。

　　老师也要有“星相”

　　高式卡的家位于香港的黄金海岸，青山公路浪涛湾。这是一栋全海景的复式小楼，2005年他以1400万港币购得，又用80万港币装修楼梯，20万港币升级厨房设施，从内到外，件件家具都是世界顶级名牌。除了讲课，高式卡还是个炒楼高手，他从2003年开始炒楼，曾有一笔买卖就净赚2100多万港币的辉煌“战绩”。于是，高式卡除了“补习天王”的称号，还多了个“炒楼天王”的美誉。

　　走下三尺讲台，著名的“补习天王”吴锦伦也备受关注。他说补习是一项大产业，这也是他能买得起第二辆法拉利的原因。据吴锦伦回忆，仅仅几年之前，补习老师还被视为教师界的二等公民，而现在人们都有求于他。

　　吴锦伦的补习公司名为“现代教育”，在香港辅导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吴锦伦以押题准著称。今年春季，他告诉学生要练习写关于时装设计师题材的英文作文，后来学生们在英文公开考试中打开卷子一看，果然就要求以“你愿意与一位著名的时装设计师共事吗？”为题写一篇250个单词的作文。

　　吴锦伦称他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来预测的。他以自己的估题能力为荣，并在宣传材料中对此大肆吹捧：“所有的窍门我都了然于心。”

　　除了押题准，有的学生还冲着补习社提供的精美课堂笔记前来报名。补习社分发的笔记内容详细，外观时尚，印刷精美。封面上有校长的明星照，翻开扉页，正文里的重要知识点都已经用荧光笔标记。更重要的是，正文旁边有空白位置，在这里学生可以写自己的心得，记口诀。与此相比，学校的笔记仅用新闻纸印刷，呆板无趣，即使掉了一页也不被察觉。

　　“现代教育”的宣传片相当煽情。当衣冠楚楚的补习老师在宣传片里指着你的鼻子，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天操练3小时，操练4天，傻子也变超人”，那些一心想挤进大学校门的高中生，很难不怦然心动。吴锦伦深谙此类教学心理战，制定的宣传策略风劲十足。

　　宣传的最重要环节之一是包装教师。每次出场，吴锦伦总是一身名牌，十足的成功人士形象。他说这样才能让学生信服，进而信任他的指导。

　　不仅包装自己，吴锦伦还要管理公司的其他教师，挖掘他们的潜质。在吴锦伦看来，“这个行业就是真人表演，要求非常高。有高薪水吸引，招人不成问题，但经过包装的教师能一炮走红的，还是少之又少。有的教课一流但没有观众缘，有的会唱歌但球打得不好，有的是通才但形象和偶像明星相去甚远。”要挖掘出真正的“明星教师”，往往费尽心机。

　　补习业像娱乐圈

　　范卡诺是吴锦伦近年来最满意的一个教师。到“现代教育”之前，范卡诺在“英皇教育”补习社早已红透半边天，但因为分红问题，他和“英皇”对簿公堂后跳了槽。

　　范卡诺脸上留着山羊胡，鼻梁上架着黑墨镜，头发刻意凌乱，衣着造型还略带“古惑仔”的味道。

　　读大学时，范卡诺成绩平平。大学一年级，他曾和香港著名的宝丽金唱片公司签约，要做歌星，但却一张唱片也没出成。于是，他又开始学跳舞做舞蹈演员，曾替郭富城和张学友伴过舞。大学毕业后，因为几年都找不到正经工作，范卡诺摇身一变成了英文补习老师。虽然他会考、高考英语成绩都平平，然而他口甜舌滑，而且外形高大俊朗，不仅赢得了女学生的芳心，连很多女职员都心甘情愿为他打白工。

　　闻得范卡诺欲跳槽的消息，吴锦伦立刻高薪聘请他来到“现代教育”，吴锦伦坚信他会继续走红。吴锦伦曾站在范卡诺的英文课堂外，专心倾听范卡诺用广东话夹杂英语还带着些绕舌乐节奏的讲课。他一边入迷地听，一边对别人讲：“你听到他的声音吗？这就是他成为明星的原因。”

　　吴锦伦的眼力果然不错。为了追随范卡诺，一大批学生甚至从“英皇”转学到“现代教育”。在为补习社赚得利润的同时，范卡诺也成为行内最年轻、赚钱最多的补习天王。

　　有香港人戏称，补习教师上课无异于一场“栋笃笑”(单口相声)，吴锦伦坦然接受这种说法。他认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现在的学生注意力很难集中，只有让课堂内容更丰富，学生的注意力才能被吸引。”

　　今年，“现代教育”一个“出位”的宣传片，不仅把吴锦伦推到了众人唾骂的位置，也引发了教育界对补习业的批判。这个关于会考补习课程的宣传片以“美女班房”为情景，只见片中补习老师都为模特出身，穿短裙，刻意露出修长的美腿。教育界批评宣传片哗众取宠，引导学生不良心态。然而学生们却平淡地说：“这早就见怪不怪了，补习业就像娱乐圈一样复杂”。

　　有的补习教师甚至通过讲述色情笑话，来讲解科学原理；在“当代书院”拍摄的宣传片中，还有补习教师套用电影《无极》的造型上演恶搞闹剧，分别扮演王妃、大将军和北公爵，师道尊严已荡然无存。

　　帮了一时，害了一世

　　上世纪80年代，香港的补习班主要以补习基础知识为主，只有差生才会上补习班。然而进入90年代后，大型补习社的出现使整个补习业越来越企业化，贴题班、精读班把很多名校学生也吸引进来。如今，提起类似“遵理学校”、“现代教育”、“英皇教育”这样的大型补习社，香港已无人不知。

　　据香港大学教育学院估计，香港有超过五成的小学生接受补习，超过七成的高中生报读补习班，很多学生每月的补习费动辄就是几千元。由于香港普遍实行应试教育，无论考学、找工作都要看学习成绩。所以对于香港学生来说，求学过程中有两个最为重要的考试决定着前途命运：中学会考和香港高级程度会考。拿到的A越多，前途越光明。

　　香港大学一位教授近期公布的调查结果又为“补习热”泼了一盆冷水。该教授多年调查后发现，会考中得A最多的学生，往往进入大学后不如成绩较差的学生有潜力。这些“A级”学生也抱怨，因为补习老师省略的知识点自己一概不看，虽然考了高分，但导致知识掌握得不扎实，进入大学后的考试连连失利。

　　“用最短的时间拿最好的成绩，孩子忘了读书是要做学问。少年时期就开始投机取巧，真为他们的未来担忧。”一位学生家长感叹，“补习班帮了孩子一时，却害了孩子一世。” (编辑：刘畅)

　　在海景房里仰望星空？

　　时统宇

　　尽管教育的祖师爷孔子已经有了“丧家狗”的“美称”，尽管易中天、于丹这样“学术超男超女”的收入也成了娱记们的兴奋点，尽管“教授哭穷”曾有一顿猛炒，但“弹丸之地”香港的高考补习老师暴富的新闻，仍然让我们有“第一次心动”。

　　记得20年前有作家以《教师忧思录》的报告文学横空出世，而让教师成为全社会最受人尊敬的职业，还曾被人讥为“教育乌托邦”。但要有一天，有教师身份的人开上了私人飞机、游艇，这真能让人高兴吗？依我看，这更值得忧思。

　　去年年末，我曾在首尔参加了一个“课外教育与媒体报道”的研讨会，所见所闻，对“补习学校”和“补习教师”有了“原生态”的认识。说起来让人目瞪口呆：韩国高考有“四上五下”之说——一天只睡4个小时，才能考上好大学，要是多睡一小时(5小时)，就肯定考不上；韩国高考前，考生的母亲集体到寺庙为孩子祈祷，长跪不起，场面既让人感动更让人震惊。

　　我曾天真地认为，像韩国、香港这样的地方，市场经济比中国内地要发育得早，也成熟得多，现代教育体系也应更发达，高考的这根指挥棒大概不那么灵光了吧！可惜的是，我想错了！

　　对暴富的补习老师，我既不羡慕，更犯不上嫉妒。毕竟凡是存在暴富的地方，一定是有市场的供需关系，是由资源配置的稀缺程度决定的。这些暴富的补习老师，一定也有“板凳坐了十年冷，教鞭使坏十几根”的清贫过去。他们今天的暴富，除了得益于望子成龙的高考指挥棒外，个人的教学经验和教学艺术是不容否定的。“中国的教育出了大问题”，许多人都对此表示认同，能否由此断言儒家文化背景下的东方教育也同样出了大问题？“一切向钱看”只是换了个面具？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曾说：一个民族一定要有一些仰望星空的人，这个民族才有希望。我以为：在仰望星空的人当中一定不全是教师，但教师一定是其中的中坚力量。在海景房的豪宅里，就真的能够仰望星空？我表示怀疑。就算有朝一日补习天王跻身福布斯富豪排行榜，“教师”的文化身份也未必真正彰显，他们作为“最受人尊敬的职业”的本质特征更不能货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