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周老虎”N个“武二郎”

　　一只“周老虎”N个“武二郎”

　　找虎故事的网络叙述

　　这半个月来，中国被一只老虎的影子所笼罩，直到今天，仍然“虎影重重”，无法散去。

　　10月3日，陕西农民用相机拍下了野生华南虎的存在，经专家考证，12日这组照片对外公布。华南虎又回来了？围绕这一疑问，一场真相的探究随之展开，媒体、网络、专家、相关部门均被卷入其中。

　　“你猜不透网友到底带了多少张IQ卡”，聪明的网民深度介入，紧紧推动着事态的发展，同时也让事件迅速娱乐化。

　　老周出手

　　副厅长突然起身抱住周正龙，激动地说：“你终于拍到了，是真的！”

　　事件一开始是一部“科教片”加“主旋律英雄片”，随后迅速演变成“悬疑片”。

　　10月30日晚，央视《社会记录》栏目披露华南虎照片的细节。此时，距离他与华南虎的“亲密接触”，已经过了27天。

　　一个农民：周正龙，两部相机，一只老虎，距离二三十米，拍摄25分钟，闪光灯开两次，71张照片加底片，一个部门：陕西省林业厅。

　　10日晚，副厅长孙承骞拿着放大镜亲自鉴定照片，好几分钟后，突然起身抱住周正龙，激动地说：“你终于拍到了，是真的！”

　　陕西省林业厅随即在12日召开新闻发布会，新华社、新闻联播两大国内权威媒体发布了这一消息，全国报纸高呼“虎！虎！虎！”

　　当年武松把老虎打死成了英雄，现在老周证明老虎活着，也成了英雄，名曰“拍虎英雄”。

　　网络接手

　　网友说：“这只是一张纸老虎而已。”陕西官员说：“没料到网友会如此不信任政府发布的消息！”

　　网友“yixians”率先向这条“新华社消息”宣战。

　　10月13日，他在色影无忌交流论坛上发帖，请教华南虎照片是否经过后期处理。色影论坛号称全球最大中文摄影网，一批PS高手们和业余动物学家们站出来，指出这张照片的破绽，有网友搬出“EXIF数据”、“1／物距＋1／像距=1／焦距”等专业术语，证明照片造假。

　　有网友提出一个“吓人”的推测，可能是“把老虎的图放在那摆拍的”。

　　网友“第一印象”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图片的分析和制作，10月15日上午，他把自己做的GIF格式的动态图片发到了色影无忌论坛里。图片“把三个不同前景的老虎照片叠加在一起，老虎纹丝不动而前景在动”。

　　“这只是一张纸老虎而已。”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虎照鉴定人之一、陕西省林业厅信息中心主任关克在10月28日的博客上将争议起因归罪于这个动画。他说，原以为一张照片就够了，“没料到网友会如此不信任政府发布的消息！”

　　如果这位信息中心关主任经常上网，他应该知道，进入十月份，网上已经好久没大事，“荒”了很久了。一时间，各大论坛风起云涌，一场“找茬行动”轰隆隆地启动了，埋伏在各色ID后面的各行各业网民，调动各行各业的知识，研究一只他们认为不存在的老虎。

　　农民周正龙很可能不上网，根本没有机会辩护。尽管网上也有他的支持者，但巨大的网络舆论偏向于：老周这个人，不老实。

　　媒体插手

　　“专家的智商你(周正龙)猜到了，可你猜不透网友到底带了多少张IQ卡。”网友这句话，充满了一个典型的网民在权威面前的骄傲。

　　“已经有媒体报道了。”一个回帖简短、急促而兴奋。

　　网友的用语里面，“媒体”一般是指报纸、广播电视等第一、第二媒体。他们没有明说，但是自从“接手”了新华社的这个新闻后，网络已经开始发挥了特别的媒体作用。

　　最早的媒体是《南方都市报》，10月17日，其报道《野生华南虎照片遭遇质疑》的报道说：网上争论很多的PS(用photoshop　软件修改)说基本可以排除，但拿老虎纸板拍摄的可能性目前无法排除。

　　这不是第一次网络强力推动传统媒体的报道。

　　今年6月份的“丁香小慧被虐”事件(6岁女孩丁香小慧被“恶毒后妈”虐打，后证明有假，疑为幕后人策划“善意谎言”为小慧募捐)就是一个典型，事件缘起于一个帖子，对“恶毒后妈”的质疑来自网络，直接引起了传统媒体的关注和介入，网络和传统媒体的互动不断推动事态发展，直至“真相大白”。

　　这类事件还可以列举很多。网民发明了“人肉搜索引擎”(网友线下追查线索)、“网络通缉令”等技术手段，屡试不爽，在“铜须门”、“虐猫女”等事件中，都“搜”到了当事人的真实身份。每隔一段时间，都涌现一个此类“大事件”，网络成了一个巨大的信息生产体，虽然这些信息鱼龙混杂，难辨真假。

　　《南方都市报》就是一份密切关注网络的报纸，他们的“网眼”版，一名编辑两名记者，每天浏览200个以上论坛、博客寻找新闻，几乎天天都不落空。

　　“专家的智商你(周正龙)猜到了，可你猜不透网友到底带了多少张IQ卡。”第一印象在天涯上这句话，充满了一个典型的网民在权威面前的骄傲。

　　网友搞手

　　在猫扑网上，周正龙的老虎变成了芙蓉姐姐、萨达姆、恐龙等。周的全身照片，也被PS后成了骑在虎背上的搞怪形象。

　　各大媒体闻风而动，镇坪县调查记者云集，有本部的记者开玩笑：西北小县住得了那么多记者吗？

　　媒体发动了自己的“人肉搜索”，“找虎”从网络争议变成公共事件。

　　读者在不停问，是华南虎还是“纸老虎”？

　　记者在不停问，是华南虎还是“纸老虎”？

　　甚至许多专家也在不停问，是华南虎还是“纸老虎”？

　　媒体的介入让周正龙有了反击的机会，也让更多的人卷入其中。三颗人头的“豪赌”把事件迅速推到最高潮。

　　第一个祭出项上人头的，是陕西省林业厅动物保护处处长王万云：“愿拿脑袋担保，照片千真万确。”

　　中科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傅德志在自己的网站上公开指出照片有假，声称：“我也拿脑袋担保，照片中的老虎是假的！”

　　傅德志的大胆质疑，第二天出现在各大报纸的重要位置。一位专家用人头打赌，无论是赌什么，都是近年少见。

　　在普遍的质疑中，周正龙感觉到越来越大的压力。广州日报的摄影记者拍到他双眼充满血丝的照片。“我敢用脑袋担保，照片是真的。”周正龙坐在客厅的黄色皮沙发上勃然大怒。

　　当媒体较真到脑袋上的时候，网络却按照自己的节奏，把事件解构、消解，成为一场活色生香的“虎宴”。

　　在猫扑网上，周正龙的老虎变成了芙蓉姐姐、萨达姆、恐龙等。在一些论坛里，老虎被添加了耳朵胡子，并配上“我是纸做的”字样。周的全身照片，也被PS(数码手段修改)后成了骑在虎背上的搞怪形象。

　　这一切符合疯狂恶搞的网络逻辑。“馒头”对《无极》的恶搞揭开了全国范围的网络恶搞热潮，上至天皇巨星，下至隔壁“小胖”都曾有被人肆意“蹂躏”的经历。

　　华南虎究竟还有几只，应该如何保护，此时正逐渐远离这些网友们热议的范畴。

　　怎么收手

　　“那些厚颜无耻者大可以这样说，现在是流行恶搞的娱乐时代，即使天大的事情也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这场新闻热点，已被娱乐化和戏剧化。”10月28日，一批前线记者做客天涯，和网友交流时，南方周末的记者潘晓凌也这样认为。

　　她认为：“站在背后的政府部门是失声的。”国家林业局倒是在10月25日表示，正在研究专家赴镇坪调查的方案，但他们说，虎照鉴定不在权限范围，无意判定其真伪。

　　有网友说：“华南虎事件所投射出来的，是一个假大空的浮躁社会现象。而记者，是不是也有一些浮躁的思想？这个事件，需要耐心调查才能探查出真相。”

　　此前毫无顾虑带头“打虎”的傅德志在10月29日忽然在网上发出“谢幕”宣言，称其“义妹论坛”将于第二天零点关闭。他还通过网络提出“一个通缉令和三个调查令”。由虐猫事件诱发的“网络通缉令”再次亮相，调动起了网民的兴奋神经。

　　当媒体开始讨论“找虎”背后的利益链的时候，有网友自制“纸老虎”，然后放到林子里拍出“真照片”，效果竟然与周正龙所拍摄照片酷似。

　　网友的此类求证还在继续，他们有时候跟媒体走得很近，有时候又很快分道扬镳，也许等下次“大事件”发生，他们又会找到共同热血沸腾的一刻。

　　关克在博客里向网友感慨：“这场闹剧过后或许谁都不会受到伤害，谁都不会因此而"掉脑袋"。那些厚颜无耻者大可以这样说，现在是流行恶搞的娱乐时代，即使天大的事情也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让这场闹剧尽快收场吧。”他说。

　　时至今日，华南虎照片真假依然扑朔迷离。

　　反正你现在到网上一搜“华南虎”，搜到的都是周正龙。

　　记者博客

　　“闻华南虎啸　品镇坪腊肉”

　　在镇坪县这座人口仅5.7万的边远小县城，闯入越来越多的记者。大家白天采访，晚上“集会”，将当天采访发现与网上最新进展摊开，正反双方热烈辩驳，场面蔚为壮观。我们这些一线记者，每天及时向受众提供最新“猛料”，将辩论推向一个又一个新的浪尖。

　　真理在这场混战中并无越辩越明。出场的角色越来越多，“剧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让读者与网友看得兴致盎然，一时间忘了这场闹剧本关乎科学与一种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

　　不过，当地的官方机构，是超然于这场闹剧的，他们有条不紊的工作进展，似乎丝毫不受舆论影响。周正龙的妻弟，镇坪县经贸局局长谢坤元正筹备着注册“镇坪华南虎”商标，“重塑本地企业文化，振兴镇坪企业”；县政府迅速地打出巨型广告招牌，吸引游客前来“游自然国心，闻华南虎啸，品镇坪腊肉”；县林业局打算在建立起华南虎自然保护区后，在浅山建旅游开发区；省林业厅官员紧急赴镇坪，初步划定保护区范围，准备赴京回报。

　　“我们不会被网上舆论分心，也不想对照片真假发表意见，眼下当务之急，是建立起华南虎自然保护区。”县林业局一名官员告诉我们。

　　回到广州后，仍有不少朋友问我，那只老虎，究竟是真是假？我答不上来。全国几十家媒体在一线蹲点一周半月，也没有一家能拍着胸口对照片真假盖棺论定。其间，两名锋芒尖锐的记者差点被县林业局的工作人员砸相机，“你们问的都是什么问题？究竟是来采访还是公安调查？”

　　如今，这已成为我们之间的著名段子。可惜他们当时被问懵了，没接上话，理直气壮地答，“我们是来采访不是调查，但该采访的搞起了调查，该调查的不知干啥去了！”

　　南方周末“找虎”记者　潘晓凌

　　本报记者　郑佳欣　实习生　张启

　　“周老虎”原型就这样？

　　“打虎派”认为，无论“周老虎”是ps的，还是“纸老虎”，只要原型是网上下载的，就能找到。

　　昨日下午，猫扑网网友“贷款买相机”发出《求PS高手鉴定：华南虎造假虎头找到了原型》的帖子说，华南虎虎头原型的出处可以在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网站找到(即下图一右)，并声称“最后一根铁钉已经钉上”。

　　“贷款买相机”在帖子里连续贴出7张图片，对虎头各个部分进行分析。他还做了一个实验，“把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提供的原图，放在(周正龙华南虎)照片上面，然后逐步减少原图的透明度，看看两张到底有多少差别”。结果发现(如下图二)，“面部主要部分绝大部分是重合的”。

　　图：

　　图一

　　图二

　　本版漫画　简仁山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