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职工住房条件差是很现实的情况,在敏感的住房问题上,我们应该怎么做?军长给了我们很好的答案。
军长是矿房产科的一名老科员,姓张,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坛子,也是我的师傅。
听人说军长父亲去的早,他随母亲从豫东逃荒要饭到了洛阳,后来招工进了煤矿,成了家后母亲也去了。
寂寞的军长就喜欢喝两口,准确地说还有点贪杯,酒桌上从不耍奸使猾,喝到酣处就把杯子端起,一仰脖“哧溜”就是个底朝天,口中“啧啧”有声,绝对没有一滴渗出。他酒好拳也好,酒风硬气,时间久了酒友也都服气他,就尊称他一声军长。
军长为人一身正气,他管房产近三十年来都是政策公开,谁够条件谁优先分配住房。
该给你分配住房了,你也不用问,他一个电话就通知你办手续。有时别人心里过意不去,就喊一声军长中午来俺家吃饭吧,军长就回一声好,你回去下一碗手工素捞面,来一碟花生豆或调个黄瓜,我捎一瓶二锅头咱哥儿俩整几杯。有时别人见他下班到门前,就老远吆喝军长歇歇脚,来,兄弟,喝碗红薯稀饭,弄俩菜晕晕,他也不客套。吃好后哼着小曲悠然而去。不过几天后他总是再次登门,手里少不了给孩子买个小玩具或给老人捎袋奶粉什么的,老人们也把他当自家孩子看待。
要说我挺佩服他的,全矿4000多职工,张三住几号楼哪个单元,李四住平房第几排第几个门,王五住棚户区岭上还是沟底,他都清清楚楚。最近几年科里装上了电脑他楞是不用,可是制表绘图却丝毫不差。
去年秋天的一个上午,军长一个人去棚户区统计住房情况,回来后闷在办公室,脸色很难看,眼圈红红的。下午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军长正靠在椅子上,还是一身早已过时的蓝色中山装,嘴里衔着一根烟,正作吞云吐雾状,烟雾缭绕中一双醉眼若有所思。
我明确了一个事实:军长又飘了。我对他喝酒这种习惯还是有些反感的,总觉得有一天会误事。前几天从楼梯滑下来差点动着筋骨,毕竟50出头的人了,就不知道注意爱惜身体。
飘着的军长当然不看我的情绪,兀自拉着我灌了一通胡话:老王头是一家五口住20平方米,他那小孙子老是爬墙上的架梯,我问他在干嘛,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我应付一声。
孩子说他在上楼梯呢!他爸说了将来要住楼房的,住楼房就要上楼梯?军长叹了口气,这孩子!房子太挤,孩子憋屈啊!顿了一会他点根烟,小龚啊,你知道吗,像老王头这样的家庭还有一百多户啊!老李头、沈大妈、二奎家……我无能啊!中午老王婶做的豆面条不让我走,可我哪吃得下?
我也陪着叹气,其实我知道这些年军长没少往矿上跑,也解决了一部分够条件的困难家庭,可是房少人多,矿上也是杯水车薪,想彻底解决也不容易。军长烦闷的时候就来几口晕下,他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工地转悠,盼着工程早点完工解决一部分家庭的困难。
还是去年的冬天,老王头的小孙子爬梯子突然跌了下来,小腿摔骨折了。军长去医院看了孩子,嘴里直骂娘,眼圈又是红红的。揣着一瓶没喝完的二锅头就奔了工地催工,其实他忘记了工地由于资金问题已经暂时停工,骂骂咧咧地爬上还没有竣工的新建房五楼,边骂边喝着手里的二锅头,一个失足跌了下来。
等我闻讯赶去的时候,军长已经直挺挺地泊在雪地里,手里的二锅头还剩下瓶底。
他是唯一一个由棚户区群众自发集资厚葬在万安陵园的。
年初,我伫立在万安陵园军长碑前,二锅头洒了一地,抽出一打文件点燃了,那是省政府关于国有煤矿棚户区改造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