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环球在线消息:杰夫·甘米奇(JeffGammage)是美国《费城问讯报》记者。2002年,他和妻子赴中国湖南省湘潭市收养了第一个养女金玉(JinYu)。2004年,他们一家三口赴中国甘肃省武威市收养了第二个女儿昭姑(ZhaoGu)。
他曾将这些经历写在一本书《中国灵魂》中。本文是甘米奇于2007年11月2日发表在《纽约时报》网站《收养和美国家庭》系列博客里的文章。
2003年6月19日早上10点左右,在中国甘肃省武威市,一名名叫马国兴(音译)的男子在小镇中走过,准备出去谈点生意。
他路过威安健康中心(Wei"anHealthCenter)的时候,看到大门前围了一群人,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上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地上有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婴,哭声响亮。
马国兴做了一件别人都不愿做的事:他弯腰抱起女婴,怀抱着她,返回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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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知道马国兴这个人之前,我曾假象过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或者她——长什么样子,是结婚了还是单身,有没有孩子。而我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中国人与我女儿之间的秘密。
2004年,当我和妻子来到甘肃省收养我们的第二个女儿昭姑(音译)时,我们在相关资料里发现了两个令人心中微微一颤的信息,一条给我们带来希望,另一条则是个谜。
小昭姑在福利院(被收养前)
我们的希望包含在一个人的名字里,这就是发现我们女儿的人。他好像在当地的儿童福利院工作,但是由于翻译的水平很差,我们没有搞明白此人到底是发现我们女儿的人,还是另有他人发现了我们女儿,而他只是福利院派到现场去接回她的工作人员。
回到家后,我给中国政府写信。我希望这个人就是发现我们孩子的人,希望能够跨越大洋的阻隔和语言的障碍,与这个人联系上,这样,我女儿就能了解到她生命中最重要一天里的细节,她长大后能够知道,在大洋彼岸的祖国还有一个人能够真诚地说一句:“我记得你。”
随后发生的两件事情像是命运的安排。
首先,我们收到了一封来自中国的信,看起来是官方发来的,不过信上没有署名。信中说:“是的,你们想找的人,马国兴,是武威市社会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但他并不是被派去接收这名婴儿的,是他本人发现了这名女婴。”
第二件事是我供职的报社来了一名中国记者Sunny胡。Sunny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聪明而活跃,嘴边常挂着高深的东方习语。她来自《上海星报》,到美国学习新闻学。当我告诉她,我已经确认了发现我女儿的人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后,她给出了一个西式的直爽回答:“我们给他打电话吧。”
由于有12个小时的时差,我们等到夜里才打电话。我这里记录的福利院电话是错的,打了两遍才接通,但对方说不知道我们为何给他们打电话。几经波折,最终我们接通了福利院的电话,马国兴的同事们说他现在不在。我们随后找到了他妻子,他妻子也说他出去了。最后,我们联系上他女儿,才得到他的手机号码。
“铃响了!” Sunny一边说,一边调整着话筒。然后她开始用中国话对话,随后转向我,点了点头,是他。
Sunny笑了,言语间显得轻松自如。我想,这太好了。
马国兴并没有因为我们拨打他的私人电话而生气,也没有敷衍我们去政府机构解决问题,他很高兴和我们聊天。
Sunny开始按照我列的问题名单进行提问。她听的时间较多,说的时间较少,同时在纸上记下答案: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发现我的女儿。
我感觉自己就像目睹一个神秘地窖的开启过程,看到埋藏多年的秘密得以重见天日。中国有13亿人,然而只有一个人在街上发现了我的女儿,现在,他就在电话的另一端。
我听到Sunny说“爸爸”,然后她将听筒递给了我。
我只会讲英文,而马国兴只会讲中文,但我还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同时也希望他听听我的声音。我要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孩子孤独的时候将她抱紧,谢谢你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谢谢你在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给予她帮助。”
“Hello?”我说道。我已经口干舌燥了。“你好?”
“你好。”他回答说。
马国兴的声音有力而深沉。
我用英语说:“我希望告诉你,我多么感激你所做的。我希望告诉你这意味多么重大,而且……”我已经难哽咽,发不出声来。
他接着用中文讲了一些话,他肯定觉得电话断线了。我担心他会挂掉电话。那样的话,这个男子,将会溜回黑暗的阴影中去。
我尽力挤出了几个字:“我非常感激你。”
“谢谢,”Sunny悄悄对我说,这是中文的说法。
“谢谢,谢谢,”我赶紧说。
Sunny随后接过了电话。
马国兴说,这孩子当时被包在一个毯子里,毯子里还放了一个婴儿奶瓶和一些奶粉。孩子哭得很厉害,他清晰地记得那哭声。他说,政府已经想尽各种办法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在报纸、电台和电视台上发布她的消息,然而一直没有人来认领。
他还告诉我们他当时怎样来到卫生所门前,看到一群人聚集在门口,然后他时如何发现这名女婴的。他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
大约快半个小时后,他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了,Sunny开始向他告别。但马国兴并没有准备挂电话。他一直思念这个孩子,他对孩子后来的情况一无所知,正像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一样。
于是,马国兴向我们提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孩子现在住在哪里?她现在好吗?健康吗?”
Sunny告诉他,孩子现在很好,她住在美国费城附近,衣食无忧,她的养父母和姐姐都非常爱她。
马国兴说,他想要看看孩子的照片,如果孩子哪天回中国,希望她能够去他家作客。他要亲口告诉孩子,他和她的生命轨迹是怎样在武威市的一条街道上有了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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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国兴从健康中心大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怀里抱着小婴儿。
他把孩子抱到当地孤儿院,那里的工作人员给她起了个名字:武昭姑。“武”是武威市的第一个字,“昭姑”的意思是新生,漂亮的女孩。
工作人员将她放在一个婴儿床里,睡在另外三个女婴身边。
一年后,在6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将小昭姑放在灰色的金属盆中给她洗澡,随后为她换上蓝色的新衣服。接着,小昭姑被送到了甘肃省的省会兰州。在兰州市的一家饭店里,小昭姑被送往楼上的一间会议室,在这里,小昭姑被交到了她的新父母怀里。
如果马国兴当时在场,他应该能够认出她……
(翻译: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