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和一座山的“爱情”

　　一个人和一座山的“爱情”

　　■文/图 本报首席记者 齐兴福

　　一个人，孤寂地守护着一座山，一个人有时就是一座山。我省林业系统一线，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穿梭于林海群山之间，守护着那里的一草一木，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奉献给了自己痴爱的森林大山……

　　( 由于紫霄宫护林点海拔太高，种不成庄稼蔬菜，所有跟生活有关的东西杨永林都要从山下背上来。

“每个月都要下去到家里背一袋面，顺便拿些干粮、咸菜。”杨永林说，背一袋面上山，他至少要歇4次，上山一趟要3个多小时。)

　　山在云上，云在天上，莲花山就是这样。

　　坐落于我省康乐、临潭、卓尼、渭源、临洮五县交界处的莲花山，主峰高达3578米，呈鳞形断层，群峰耸立，因形似莲瓣，中顶平圆，状如莲蕊，酷似初绽莲花，故有此名。莲花山主峰方圆数十公里，林海葱郁，灌木密盛，是莲花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重点保护区域。

　　在莲花山顶，护林员杨永林算是最大的“官”，这里的一沟一壑，一草一木都归他“掌管”。同行的保护区管理局工作人员严生军告诉记者，杨永林就在主峰石壁下的紫霄宫护林点，要找到他，必须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

　　下午1点多，我们爬上一段用石头砌成的台阶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这里便是莲花山的主要景点——紫霄宫。出紫霄宫偏门，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莲花山主峰像剑一样地刺入苍穹。主峰的绝壁之下，两栋红瓦小屋隐落在深沉的苍绿中，显得格外醒目。

　　“这就是我们的紫霄宫护林点，杨永林就住在这里。”严生军指着左侧的那间小屋对记者说。说话间，小屋的门开了。黝黑的脸庞、壮实的身材，刚刚巡山归来的杨永林憨笑着迎了上来。

　　“好多天都没见到有人上山了，早上我还在想，今年可能在山上再也见不着人了，没想到你们却来了。”杨永林紧握着我们的手，显得格外惊喜。严生军告诉记者，莲花山自古寺院众多，香火兴盛，加上这里风景宜人，每年夏秋两季，前来拜佛观光者络绎不绝。而一旦进入冬季，这里就会大雪封山，几个月见不着人。

　　杨永林热情地将我们请进了他的小屋。小屋只有几个平方米大小，里面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火炉。几根干柴把炉火烧得很旺。

　　“这里的气温变化多端，这阵天气好，说不定到了晚上就得穿棉大衣。”杨永林揭开火炉的盖子，将一个被柴烟熏得乌黑的水壶搭在上面，慢悠悠地说。

　　18年前，18岁的杨永林经熟人介绍，当上了一名护林员。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莲花山周围的这些绿色林海。18年间，他先后在5个护林点担负护林任务。2003年，杨永林被调到了整个保护区最艰苦的紫霄宫护林点，负责看护莲花山主峰周围林地的林木安全。自从到了这里，这位护林员的喜怒哀乐以及情感，就和莲花山上的溪流、草木、石土粘连在了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

　　“工作岗位先后调动了几次，但工作性质没有变，相对来说，紫霄宫护林点更艰苦一些。”杨永林说，其他的护林点一般离管理站比较近，生活、工作都要方便一些。到紫霄宫护林点工作将近4年时间，最让杨永林头疼的就是上山下山。紫霄宫护林点距离唐坊管理站虽然只有几公里的路程，但因山路陡险，上山一般需要2个多小时，下山需要1个多小时。由于山上海拔太高，种不熟庄稼蔬菜，杨永林所有跟生活有关的东西都要从山下背上来。“每个月都要下去到家里背一袋面，顺便拿些干粮、咸菜。”杨永林说，背一袋面上山，他至少要歇4次，上山一趟要3个多小时。

　　护林点门前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这是杨永林自己用土垫起来的活动场地。门前是树，屋后是林，头顶流云暮霭，脚下溪水潺潺，目光更远一些，是一望无际的苍茫林海。对于久居都市的人来说，能在这样的意境里偷得一点清闲，肯定心旷神怡，精神愉悦，但在杨永林的眼里，一切是那么的单调、乏味。

　　孤独的山，孤独的人，构成了杨永林孤独的世界。

　　( “有你们陪着巡山，我真是开心极了。”杨永林兴奋地说，这几年，在护林巡山的路上，他几乎都是孑然而行，没有人说话。时间长了，他担心自己“变成哑巴不会说话”，于是就在林间放声高歌，要么就背诵小学时学过的那几首古诗。)

　　下午2点，又到了杨永林巡山的时间。装好护林日记本、对讲机、林业基本图、钢尺，背上水壶，手持一根粗壮的木棍，全副“武装”的杨永林再一次向密林进发了。

　　作为护林员，杨永林的工作内容有三项，除了护林防火，他还负责看护自然保护区设置在莲花山顶用于内部联络的通讯中转站。当天上午，他顺着屋后绝壁上的一道石梯，去中转站周围转了一圈，下午他要去一处叫葱花坡的地方，看看那里的林木是否安全。

　　“管护的林区面积太大，我只能自行划分区域，一片一片地跑。”杨永林告诉记者，莲花山主峰周围的林地都归他管护，由于面积大，加上道路难行，挨着山头转一圈至少要半个月时间。

　　秋天是莲花山最美的季节，山间的林海被成熟的枝叶装点得绚丽多彩。走在最前面的杨永林，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为我们开道，弄出很大声响。

　　“这地方林子很密，毒蛇、野兽出没，我们必须搞出些声响惊动一下。”杨永林回过头，擦着额头的细汗，喘着粗气对我们说。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林间的小道变得泥泞不堪，杨永林一边开路，一边还不时地回过头拉我们一把。在通过一处山坳的砂石路时，杨永林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背在肩上的水壶一下子飞了出去，滚进了路下的林带。杨永林一看，忽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木棍窜进了路下的灌木林。

　　“没了水壶，他以后连喝水的家什都没有了。”严生军擦着汗对记者说。几分钟过去了，杨永林没有任何动静。生怕他有意外，我们大声呼唤起来，山谷的回响把我们的声音传出老远。远远地，杨永林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们这才放下心来。约摸过了一刻钟，杨永林出现在小路的下方。他使劲地向我们挥动着手里的水壶，身上沾满了泥水，但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笑容。

　　羊肠一样的小道似乎没有尽头，在杨永林历险之后，我们的行进多了几分谨慎。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葱花坡。在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杨永林安排我们休息，他自己却转身进入林区，履行他的看护职责。半个小时后，杨永林回到了我们休息的地方。他随身携带的小塑料袋里，装满了鲜嫩的野蘑菇。

　　“这几年周边群众的护林意识强了，很少有盗伐木头的事件，但随着山上游客的增多，我这块防火的责任比以前更大了。” 杨永林说，随着莲花山旅游业的开发，每年到这里观光的游客都成倍增长，很多游客的防火和环保意识都很差，乱扔垃圾不说，有的游客在山上歇息时，乱扔烟头。为此，他经常在游客经过的地方，自己用墨汁或粉笔，写一些防火的警示标语，收效明显。

　　休憩间，杨永林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落叶松笑了起来，说那是他的“救命树”。两年前的一天下午，杨永林巡山经过这里，在靠近那棵落叶松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两头肥壮的大野猪正在不远处的林地上拱吃地下的虫子。如果这时选择逃跑，一旦弄出声响，他极有可能被凶猛的野猪追上来撕成碎片。情急之下，杨永林悄悄地顺着落叶松的枝干爬上大树避险。谁知，这两头野猪特别能吃，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它们才撑着滚圆的肚皮，悠然地离去。而困在树上的杨永林因几个小时不敢乱动，一时间肢体僵硬无法下树。在树上活动了半天，他才爬了下来，飞也似的往回跑。

　　巡山的归程艰辛而愉悦，杨永林断断续续的讲述让记者对眼前的这名汉子产生了几许钦佩，对他所从事的护林工作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有你们陪着巡山，我真是开心极了。”杨永林兴奋地说，这几年，在护林巡山的路上，他几乎都是孑然而行，没有人说话。时间长了，他担心自己“变成哑巴不会说话”，就在林间放声高歌，要么就背诵小学时学过的那几首古诗。

　　( 冬季是最难熬的时节，从大雪封山的那天起，杨永林就扳着指头开始算计，等待孩子们寒假放学的那一天。因为孩子们放寒假后，他可以回家“抓”一个上来陪他。由于山上的生活过于乏味，孩子们都不情愿来，杨永林往往采取“利诱”或“强迫”的手段，将他们其中的一个带上山来。)

　　回到护林点已是下午5点多，杨永林麻利地架起了炉火，洗干净从葱花坡捡来的那些野蘑菇，开始准备他的晚餐，一个护林员的一天就这样接近了尾声。

　　36岁的杨永林来自莲花山下莲簏镇一个叫足古川的村子，在那里，他有一个善良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儿子。1989年刚当护林员的时候，杨永林每月的工资只有60元，到了2005年才涨到了650元。这650元钱，是他一家四口主要的经济来源。

　　“现在想想，最愧对的就是媳妇和娃娃。”杨永林家有10多亩地，每年的春种秋收全靠妻子一个人操劳，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杨永林，她认为丈夫的收入虽然很低，但那是一份很正当的职业。杨永林的两个儿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性情都很乖巧，但由于父亲长年不在家，孩子们的学习都很一般。

　　“如果我出去打工，凭咱这身体，怎么说也要比现在收入高，但18年的护林生涯，已经让我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辈子我也许再也离不开森林和大山。”杨永林感慨地说。

　　每年秋收之后，杨永林的妻子都要抽出几天上一趟山，她要帮丈夫在山林里扫几天干树叶，以备冬天烧炕用。那是杨永林最快乐的日子，夫妻俩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事。“我特别珍惜那些日子，那才是正常人的生活。”杨永林说，由于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一家人不能在山上团圆，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

　　冬季是最难熬的时节，从大雪封山的那天起，杨永林就扳着指头开始算计，等待孩子们寒假放学的那一天。因为孩子们放寒假后，他可以回家“抓”一个上来陪他。由于山上的生活过于乏味，两个孩子都不情愿来，为了自己能过得快乐一点，杨永林往往采取“利诱”或“强迫”的手段，将他们其中的一个带上山来。2006年春节前，杨永林下山背肉时，连哄带骗将小儿子带到了山上，但仅过了1天，小家伙就哭喊着要下山。无奈之下，杨永林白天带着他到护林点附近抓小鸟，到了晚上要么讲故事，要么玩扑克，尽量哄孩子开心。除夕之夜，杨永林将家里带来的猪骨头剁开，满满地煮了一锅。肉味弥散开来，小屋里就有了年的味道。父子俩先在煤油灯下用扑克牌玩了一会“抽王八”的游戏，而后，父亲便给儿子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肉熟了，当杨永林把喷香的年夜饭端到儿子面前时，小家伙竟然一口都不吃，哭喊着非要回家放鞭炮。看着哭闹不止的儿子，杨永林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即使这样，杨永林还是等到正月初八跟管理站请假以后，才将儿子送下了山。

　　杨永林告诉记者，当初从事护林员工作的时候，他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从“临时工”转为“正式工”，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严生军告诉记者，这些年来，保护区通过各种渠道极力地改善护林人员的福利待遇和工作条件，但在人员编制的问题上，保护区无能为力。记者从省林业厅了解到，在全省林业系统，像杨永林这样的一线护林人员有数千名之多，他们有的人在护林岗位上一干就是大半辈子，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奉献给了他们热爱的森林和大山。

　　离开紫霄宫护林点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杨永林站在护林点小屋的门前，不停地给我们挥手。夕阳余晖里，他的身影成为一道美丽的剪影。秋风萧瑟，寒冬即至，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杨永林又该如何度过？

　　一个人，孤寂地守护着一座山；一个人有时就是一座山，杨永林便是。

　　<兰州晨报>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