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方亮：谁来爱我

　　英雄方亮：谁来爱我

　　-本报记者 孙 磊

　　“方亮，想找女朋友吗？”

　　“嗯。”方亮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想找什么样的？”

　　“漂亮的、好看的。”方亮脱口而出。

　　想了一会，方亮又补充了一句：“心好的。”

　　回答完问题的方亮如释重负般出了一口气，帅气的脸庞上舒展起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深秋的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他能用笑容触动你的内心，这就是记者面前的方亮，一个战胜了死神的，失忆的，偏瘫的英雄警察。

　　11月13日，本报记者探访了正在江苏省人民医院(该院康复科病房位于省级机关医院)接受康复治疗的方亮。

　　受伤9年后，方亮能爱了，也渴望被爱。

　　他醒了，她却走了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的孙子现在应该已经上小学了吧。”方妈妈伤心地说。

　　方亮生于1976年，是家中独子。而立之年的他，一笑起来仍然像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大男孩。

　　但时间无情。9年了，在方亮最青春的日子里，却只有母亲一直默默地陪伴在方亮的身边，母爱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我们家方亮受伤之前，有好多女孩倒追他。”提起往事，方妈妈略带自豪，“你看方亮，身高将近一米八，警服一穿，潇洒得不得了。那个时候，他穿的衣服鞋子、戴的手表都是女孩帮他买的。”

　　后来，一个叫扬扬的女孩走进了方亮的生活。女孩一米六五的个子，清清秀秀的。

　　方妈妈说，方亮特别“宠”扬扬。有时候，女孩坐在沙发上，几步远的地方就有茶杯，但她也会喊：“方亮，给我倒杯水来！”这时，方亮就会乐颠颠地从另一个房间跑出来，倒了水递到她手上。

　　方亮出事后，女孩也一直守在方亮的病床旁，直到方亮睁开眼睛。但是，三个月后，女孩在电话里和方爸爸提出要和方亮分手。回忆起这些往事，方妈妈显得很超脱：“冷静下来，其实我很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方亮以后会怎样。她选择离开，我们也不怪她。”

　　他爱上她，她消失了

　　就在方亮艰难的康复过程中，另一位女孩来到他身边。

　　2001年10月7日，中央电视台播了方亮勇斗歹徒英勇负伤的报道。(注：当时方亮在北京接受康复治疗。)

　　第二天，方妈妈便接到了一个从齐齐哈尔辗转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的女孩声音爽朗而清脆：“是李阿姨吧？我叫琪琪，是内蒙古呼和浩特人，在齐齐哈尔一所大学读书。昨天我看了关于方亮的报道，我想来看看方亮。”

　　“这个女孩在电话里很直接，就说要做方亮的女朋友。”虽然事情过了这么久，方妈妈对这通电话的内容还是记得很清楚，“当时方亮的情况还很不好，因为左脑萎缩，右半身偏瘫，右眼近乎失明，大小便不能控制，彻底恢复的机会非常渺茫。我把这些情况在电话里就告诉了女孩，可她执意要来。”

　　女孩真的去了北京。

　　10月11日晚上9点多钟，方妈妈正为方亮做足疗。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个身材高挑，面容俊俏的姑娘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走在前面的姑娘，看见方妈妈便叫：“阿姨，我是琪琪。”并介绍身后的女孩说，“她是我最好的同学。”

　　由于时间太晚，当晚琪琪和同学就呆在了方亮的病房里。

　　这一呆，就是10天。

　　琪琪每天很早就起床，帮方妈妈照顾方亮。“琪琪是个好女孩，人长得漂亮，也很能干，如果她真的能陪伴方亮，那是上天对方亮的眷顾。”方妈妈感叹地说，“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不止一次地劝说她，和方亮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但是琪琪很坚决，她执意要担负照顾方亮的责任。

　　10天后，琪琪要回学校上课，送琪琪出门的时候，方亮竟拉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最后，琪琪只得拍拍他的脸向他保证：我会回来看你的。

　　“回去后，琪琪每天都打电话给方亮，而且每次都是下午6点差一刻准时打来。”方妈妈回忆说，“那时候方亮还不怎么能说话，但是两个人在电话里竟然可以一点障碍都没有地进行沟通，方亮还重新学会说‘我爱你’。”

　　爱情的突然降临让方亮的康复发生了奇迹般的转变，最明显的是语言上的进步。许多话，方妈妈根本没有教过他，却硬是从方亮的嘴里蹦出来了。

　　“当时看到方亮那么开心，我在高兴的同时也暗暗担心，如果一旦琪琪离开了，方亮该怎么面对呢？”方妈妈语气低沉，“方亮可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呀。”

　　很快，方妈妈的担扰被验证了。

　　2001年12月3日，方妈妈接到了琪琪妈妈的电话。原来，琪琪回去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家里人，家里人都十分反对，特别是她妈妈。琪琪的妈妈对方妈妈说：“我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是一个心智单纯、十分冲动的孩子。现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这种热情根本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从那以后，琪琪的电话就渐渐少了，到最后，杳无音讯。

　　“当时，方亮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下午5点多钟，便会准时坐在电话机旁，哪也不去，也不准别人碰电话，他知道，如果有电话，那一定是琪琪打给他的。”方妈妈显得很心酸，“长时间没有接到琪琪的电话，方亮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康复的过程也变得缓慢起来。”

　　元旦的时候，方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她试着给琪琪打手机，手机通了，却一直没人接。

　　就这样，琪琪从方亮的生活中消失了。但方亮仍然固执地一天天守着电话。

　　终于有一天，方妈妈忍不住告诉方亮：琪琪不会来了。

　　方亮瞪着圆圆的眼睛，不能置信地摇着头，他说不出其他的话，只在嘴里吐出一连串的“不”！

　　失恋对方亮的打击是巨大的。

　　“那段时间，他的情绪很不好，我想劝劝他，可只要一提到琪琪的名字，他就发火，而且会引发癫痫。”方妈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过了很久，方亮才慢慢走出受挫的阴影，在母亲的陪伴下，默默舔舐着失恋的伤口。

　　他要的爱，谁来给

　　2003年7月，经过慎重考虑，方妈妈决定在报纸上为方亮征婚。

　　谈及这一举动，方妈妈坦率地说：“我们很想等方亮恢复得更好时再征婚。但我和他爸爸都不能陪他一辈子……对未来的儿媳，我们只要求她心地善良，工作、户口都不考虑了。如果她和方亮情意相投，我们就满意了。”

　　武汉当地的报纸刊登了方亮征婚的消息，当天即有百余位女孩登记应征。

　　方妈妈告诉记者：“有不少女孩来看过方亮，有些条件真的很不错，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最后都不了了之。”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些来应征的女孩还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有要钱的，有要我们帮她安排工作的，还有的女孩要求我们供她的弟弟妹妹上学，最离谱的是，有一个女孩子来了以后，问了一些情况，然后问我，为什么家里的房子不是方亮的。”方妈妈无可奈何地说，“目的性这么强，我怎么放心把方亮交给她？”

　　接触的女孩多了，方妈妈似乎有些心灰意冷：“为什么找不到一个真心实意爱方亮的人呢？”

　　自从琪琪的事情之后，方妈妈就变得很谨慎了：“对方亮来说，他经不起这样的刺激，我不想再看到他痛苦。我现在对来的女孩有三个要求：一是要真心爱方亮，愿意和他一起过一辈子；二是要身体健康，因为照顾方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三是对方父母一定要同意，我不想琪琪的事情再重演。”

　　方亮渴望爱情。“他虽然说不出来，但他心里很清楚。”方妈妈说，“方亮现在求‘好’的欲望特别强烈，医生要求的所有康复训练项目，他练得满身大汗也要做完。再苦再难吃的药，他每天都会准时吃，从不需要我去叮嘱。他想尽快地恢复成正常人。”

　　采访的时候，正好是方亮康复训练的时间。记者悄悄地在一旁观察，正如方妈妈所说，他很认真也很刻苦，眼神中有一种坚毅。

　　或许方亮真的知道，只有自己好起来了，情感的道路才不会那么曲折。(文中方亮的两位前女友为化名。)

　　方亮：狙击张君犯罪团伙的英雄警察

　　1999年1月4日，张君特大抢劫杀人犯罪团伙在武汉广场制造了骇人听闻的黄金大劫案。他们仓皇逃离现场时，方亮小组的巡逻车正好经过那里。惊慌的群众拦住警车报警，说武广被抢了，歹徒还开了枪。还在见习期的方亮和另一位巡警，马上下车迎着四散的人群朝出事地点跑去。

　　这时几个蒙面人拖着很大的布包正在往商场外逃窜，准备乘坐一辆富康车逃走。方亮他们边跑边喊：站住！我们是公安……

　　因为当时方亮还没有配枪，他冲向歹徒时手里只拎了条警棍。张君团伙的2号杀手陈世清摘掉面罩悄悄从方亮身边跟了上来，在离方亮3米远的地方，陈世清举枪朝方亮的后脑射击。一位民工看到了，大喊：警察，有人！听到喊声的方亮一侧头，子弹从方亮的右太阳穴射入，左太阳穴飞出，方亮当场倒地，被随后赶来的刑警送到医院抢救。

　　案件发生后，《周末》记者第一时间赶赴武汉现场采访，并迅速发回报道《方亮，等你醒来》。

　　方亮整整昏迷了49天，其间医院几次让家里“准备后事”，最后，是方妈妈的一声声呼唤叫醒了儿子。

　　当时很多了解了方亮伤情的医学专家都说：像方亮这种两个太阳穴之间的头部贯通伤者，还没有存活的先例，方亮当时没死真是个奇迹。……即使人活下来了，方亮也将是个植物人，永远躺在床上，永远不会开口说话。

　　而方妈妈硬是用了整整9年的贴身照顾，在方亮身上创造了奇迹。

　　如今的方亮已经基本可以生活自理。

　　江苏省人民医院康复医学科主任医师江钟立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方亮目前主要的问题就是语言障碍、听理解障碍和认知上的一些问题。“我们希望通过康复治疗，能够让方亮重回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