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富豪榜”制榜人吴怀尧：高二退学做编辑

　　吴怀尧：炮制作家富豪榜

　　■本刊记者/张雄　实习记者/王睿

　　在各种排行榜满天飞的时候，“作家富豪榜”的出现，仍然刺激了一些人的敏感神经

　　吴怀尧对媒体心存忌惮。

　　《中国作家富豪排行榜》是身为记者的吴怀尧的发明。

从去年开始，吴怀尧在每年发布榜单后都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争议。而在不少媒体同行笔下，他被描述为“一个炒作者”。

　　“凭什么说我是炒作？我只是在做一个记录者的工作。既然怀疑我的动机，你们干嘛还要在报纸上写好几个版呢？”今年11月6日，第二届《中国作家富豪排行榜》发布后，吴怀尧拒绝了很多在他看来不太友好的同行。

　　吴怀尧说这是到目前为止他接受的唯一一次专访。至于原因，则是“印象中《新世纪周刊》应该不会弄一些先入为主的东西” 。

　　生于1984年的吴怀尧在北京记者圈里是个小字辈。2006年9月，吴怀尧来到《财经时报》当记者。在此之前，他是京城一家图书公司的策划编辑。

　　尽管吴怀尧在他博客的个人介绍上注明他高二就已退学，这一点与他喜欢的作家韩寒经历类似，不过媒体似乎对此并未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其实我退学是因为我在学校贴了校长的大字报。”吴怀尧说。

　　写完大字报就退学

　　2002年，成绩平平的吴怀尧就读于湖北红安某中学高二文科班，这年春天发生了一件让他“特别震撼”的事。在一次早操上，违反校纪的十几个学生被拉到全校学生面前。一个站相不佳的学生被平时“满口仁义道德”的校长当众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那个耳光很响亮，打过去以后整个操场没声音了。”吴怀尧说他当时惊呆了。“如果是老师打学生，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去找校长评理，现在一校之长打了人，我们该找谁？那一个耳光下去，我对学校的所有幻想全没了。”

　　整个早自习，吴怀尧脑子里一直是校长扇耳光的那一幕。下了早自习，在经过教师办公室时，吴怀尧看到了更让他吃惊的一幕。被打学生的班主任，声色俱厉地把那几个违纪学生叫到办公室，让他们跪在地上。

　　“我就在外面看着，太过分了。”吴怀尧越想越激动，下午就开始写大字报，对校长当众打学生耳光，以及老师呵斥学生下跪表示愤怒和抗议。“我把我所知道的法律知识、仁义道德全部加进去，最后就是要求校长向被打的学生道歉，并且保证此类事件在我校从此绝迹，最后署上我的姓名。”

　　吴怀尧把大字报贴到学校里人最多的地方，所有的学生上下课都能看到。吴怀尧很快被请进了办公室，听完班主任“雷锋再世，勇气可嘉”的一番冷嘲热讽后，吴怀尧决定退学 。

　　吴怀尧很庆幸自己有个通情达理的父亲，用他的话说，那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在得知儿子退学的决定后，吴父曾试图劝说其转学，但遭到拒绝。

　　化妆品销售冠军

　　经过拉锯式谈判，最终父子俩达成了一个协议：在暑假的两个月里，吴怀尧去武汉打工，只要证明能养活自己，家里就会答应吴怀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两个月后，吴怀尧拿着他在化妆品公司工作赚的钱回了家。在所在的业务组里，吴怀尧战胜了那些来自武汉各大高校的毕业生，他的销售成绩是最好的。

　　吴怀尧说他的做法跟其他人有一点很大的不同：他会开门见山地告诉顾客产品有哪些不好，然后再说它也有一些不错的地方。“结果反而这样卖得最好。”

　　“一个月的时间，从队员升到了队长，再从队长到了带队。再坚持干个一两年就是经理，如果我当时没离开，可能现在就是吴经理了。”

　　不过吴怀尧并没有成为化妆品公司的销售经理。暑期实习的成功给了吴很大的自信，但他的目标不在销售。跟无数寻梦的文学青年一样，吴怀尧决定只身闯荡北京。

　　“朋友都说我应该去北京，那里是包容的，不会在乎我的学历。” 2004年春节刚过，从未出过远门的吴怀尧从湖北来到京城。“超兴奋，一下火车就觉得这个地方太好了，有那种亲切感。”

　　没上大学是幸事

　　在高中时平均成绩并不好的吴怀尧，语文单科成绩却一直拔尖。“我特别要感谢我的高一语文老师，他对我的鼓励甚至已经达到了吹捧的地步。”吴怀尧说，他当时最喜欢的作家是李敖、王朔、鲁迅和王小波。他在高一时写的《论中国人的发誓思想》的千字长文，被拿到语文教学组去传阅，接着又被其他老师拿到高三班上去念。

　　“这给了我极大的自信，内心深处某种欠缺的东西得到了弥补。” 高二时，吴怀尧写了篇对语文教课书的质疑文章，名为《高中语文教材的N处硬伤》。吴怀尧把文章打印出来寄给人民教育出版社，“我希望他们再版时改正，但没人理我。”随后，他把文章发到文学网站“榕树下”，被时任“躺着读书版”版主的作家陈村置顶。

　　“我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写了10多万字的时评，很多发在北大在线上。现在回想都很幼稚，但在当时对我却是个很大的肯定，因为有些文章是经过编辑审核才能发的。”

　　这些“现在看来很幼稚”的文字帮助吴怀尧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来到北京的第三天，通过文友的介绍，吴怀尧带着作品来到一家文化公司，被顺利录用。

　　“我觉得没有上大学可能是我的幸事，没有浪费时间。大学是成就人才的地方，也是造就蠢材的地方。”编辑吴怀尧在出版公司的几年里读了不少书。“当时我们出过一套书叫《古今中外散文》系列，基本上有一两百本书都是我在做幕后编辑。一年的时间，都看完了，感觉很受益。”

　　来自一个标题的灵感

　　2004年，《中国农民调查》风行出版市场。吴怀尧突发奇想，能不能自己做一个《中国学生调查》？

　　吴怀尧回家调查了两个月，跑到大学、高中、初中，找了几十人做采访，最后写出了20万字的初稿。吴怀尧把书稿拿给他认识的一些作家看，得到的意见是：非常好的素材。“但是我没有办法把它组织成一个很有力量打动人心的东西。这玩意不能按写小说、散文的套路去写。”

　　“我就想到，能不能试着做一段时间记者，学习记者是怎么用最简单、客观、公正的文字写文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事实本身更有力量，更能打动人心。”

　　2006年9月，通过朋友关系，吴怀尧来到一家财经报社实习。媒体圈的用人规则是：写出一篇报道来，是骡子是马遛遛就知道。

　　“来这家报纸前我对报纸完全没有概念，比如采访要预约什么的。我就直接跑到人家楼下给他打电话：喂某某，我要采访你。人家一看，啊，那你就上来吧。第一次写稿子，我买了份《南方周末》，从第一个版读到最后一个版，大致知道怎么写了。”

　　交上5000字的稿子，吴怀尧在家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没想到编辑基本上没有改动，放在文化版的封面上登出来了。第二天我的同事就给我打电话说恭喜，你的稿子已经成了所有门户的头条了。”

　　这篇原题为“80后开始商业起跑”的文章，被网站编辑改为“80后财富榜单曝光”。连吴怀尧自己也承认，这一改对他后来做《中国作家富豪排行榜》启发不小。

　　作家富豪榜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当时我们报社几个人聊，找选题，我说以前做的80后财富榜单反响很好，那作家呢？当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洪峰乞讨事件，觉得中国作家怎么这么穷。我以前在出版社，知道很多作家不富裕，但是公众不了解。我就用了长一点时间调查这个，后来一点点摸索，写完之后发表，成了去年十大文化关键词之一。

　　这个榜是怎样做出来的?

　　先选取大城市大书店，跟书店老板聊，让对方列举今年作品卖得好的作家，他大概可以给出50名左右，然后到下一家书店，重复上述工作，最后发现作家名单重复度达到90%。根据这个名单，就可以圈定作家作品，然后再查他们作品的印数、跟相关出版社发行部门核实，最后根据出版界大体的版税税率换算。今年的采集地我主要选取的是北京、武汉、成都，在地理上它们形成一个圈，比较有代表性。采访结束后，文章写了1万多字，修改了不下10次，尽管一个稿子没有多大的文学价值，但我还是希望它读起来尽可能顺畅。

　　做的时候想到过会火起来吗？

　　我知道会有一定的关注，但没想到这么火。去年有一本别人发给我看的“评定书”，就是把媒体发表的一两百篇文章搜集起来，做了一个作家富豪榜的评论图书。美国的一些报纸也报道了，可能是国外没有这个东西，他们的媒体才会报道。我做的功课很扎实，现在有的记者质疑我的时候，文章在哪里发表他都不知道。而我是调查了40多天，然后按照这个写出来的东西。

　　你的个人信息在网上很少。

　　我觉得我只是一个记录者而已，我不愿意去出这个风头，作为一个记者站在风头浪尖我觉得挺不好的。

　　低调？

　　不是低调，就是你只是做了一个记录的工作，更多的是让大家去关注这个事情，作家富豪榜，包括作家实力榜。我自己总结出来一个规律，就是你做的事情一定不要是人家做过的。

　　你的《中国学生调查报告》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我现在不想提这个书，免得大家真以为我在炒作。包括作家富豪榜也是这样，有的人说今年来冠名，给多少钱，我觉得这样不好，一冠名就变成商业的东西了，本身就是对这个东西的折扣，我不希望这样，我仅仅是做一个记录者。

　　很多作家很虚伪

　　今年的榜首发在《成都商报》，他们是不是去年就跟你联系了？

　　主要是今年。有其他几家媒体找过我，有一些是重量级的。我首先答应了《成都商报》，他们非常诚恳，你的文章拿过来，不改动。作家富豪榜我觉得应该是概括了这一年整个出版界的变化。不了解出版界的人看到榜单，知道今年哪些作家的书畅销，哪些类型的图书在热卖，我觉得是这样一个情况。因为现在中国作家，我认识很多，很多作家是很虚伪的。

　　虚伪是指什么？

　　80％都很虚伪，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我认识的一个博客网站编辑告诉我,有作家一发现他的文章没被推荐出来，就打电话威胁要博客搬家，这样的人，能写出好东西？我看到作家杨志军有个观点很客观，他觉得作家如果不爱钱那是很虚伪的，我觉得他说出了很多人不敢说的话。

　　你觉得现在外界的质疑有没有合理一点的，比如韩寒说应该找税务部门的人来排榜，因为作者得到的钱都是扣税以后的。

　　韩寒的380万身价，是9月份的时候我采访他的出版商路金波给算的。后来打电话，他还告诉我差不多。其实我在制榜说明里面已经提到，今年的榜主要针对2006年11月到2007年11月，但不仅限于这一年间，因为有的作家版税两年才能拿到。有的人今年不一定有这么多，但是他的作品算出来肯定可以拿到，陆天明可能是这种情况。

　　海岩觉得你写得太少了？

　　我看了他接受一个采访，今年多少他自己都没算过，隔一段时间出版社就会给他打一些钱过去。

　　别抓着郭敬明那点事不放

　　明年还会做这个榜吗？

　　可能会，但是会综合更多因素，比如像有人建议我去税务机关查税。

　　富豪榜总是被人有意无意当成文学价值排行榜。

　　很搞笑，有人还在说我拿这个榜看文学价值，如果真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做一个中国作家实力榜呢？当时把国内最知名的十个文学评论家找来做评论，就是因为我知道作家富豪榜只是指作家在商业上的价值，不代表他的文学价值。

　　有一个观点我觉得很可笑，有人认为榜上的谁谁不是作家，问题是，你给一个定义，什么样的人才叫作家？我在采访中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多人对郭敬明好像不屑一顾，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东西写得不好，我说你看他什么书，他说没看过。

　　有没有人说他抄袭？

　　很多人就抓住他抄袭不放，那是人家以前的事情。你不能抓住一个瑕疵不放，应该看到他的进步。

　　榜上的那些人的作品你都看过了？

　　我并不是每一本都看过，我也并不认为他们的作品就比余华、莫言这些人写得好，但是我知道它畅销肯定是有理由的。

　　余华已经挺畅销的了？

　　我希望更多的作家能畅销起来，而不是每个人像我稿子中写的那个作家那样，大冬天冻得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作品去上街推销。本身文坛就应该是百花齐放的，现在还是圈子意识太严重了，非常不好，涉及到自己利益就极力打击讽刺。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家富豪榜是代表大众的，能上榜的是因为他版税高，他的书卖得好。是谁在买书？读者。所以那些质疑的人，其实我觉得归根到底可能在质疑读者的水平。

　　作家富豪榜应该能够让大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商业时代了，我们作家可以写出既畅销又有文学价值的作品，这两者并不对立，应该思考的是怎么才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以后还会不会做与作家相关的其他榜？

　　可能会有，但绝对也是你们想不到的，别人没有做过的，我做的任何榜人家都可以做，因为很多东西可以去模仿，但是创意没有办法模仿。

　　缺乏真正意义上的作家

　　去年有人质疑你是不是按照财富评定作家价值，你说真正算得上作家的不超过5个。这是一个比较高的底线。

　　我的一个观点是，真正意义上的作家是影响人心灵的，我觉得现在我们缺乏这样的作家。“文学影响心灵，写作创造财富”，这是我今年提的一个口号。

　　你觉得现在网络上出的东西好的比较少？

　　对，好的特别少。

　　有人担忧大家都来网上写，这样长期下去，整体写作水平会下降。

　　全民写作难免泥沙俱下，但大浪过后说不定就有好东西。还有一些老作家在批评80后，我觉得你把你十八九岁的东西拿出来跟他们比一比。换言之，他们到了你这个年纪，写的东西不会比你的好？

　　同龄人中你欣赏谁？

　　韩寒、李想、吴怀尧。

　　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还会做记者一段时间，想做文化类的，毕竟对这块工作比较感兴趣。以后对市场了解了，想开文化公司。现在有个很有趣的事情，了解市场的人不懂文化，知道文化的人不懂市场。

　　平时看得比较多的是什么书？

　　这是我随时都会带的两本书（《麦田里的守望者》和《卡尔维诺文集-我们的祖先》）。这本书都被我翻破了，这是买的第二个版本，第一本已经翻破了（卡尔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