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张明明跟随父母再次回到广州。
他渐渐不和李闯来往了,这个童年时的伙伴,已经在老家的公交车上上班,每天负责拉客。张明明疏远了他,只说了句,“他变了。”小状到过完年就到天津打工去了,这个爱说话的孩子一走,张明明清静了,但这个家庭也越发沉闷了;去年同他一块进货、打篮球、跑步、上网的周周开了烧烤分档,有了摩托车,有了更多朋友,也更忙了。
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父母。
他像是生活在时钟上的秒针,被其他两根牵动,日复一日地干着同样的活:凌晨四点帮忙收档回到家,然后踩40分钟的单车去和平西路的冻品市场进货,四十斤鸡腿,二十斤羊肉和火腿。
他第一次在凌晨单独进货的时候,妈妈很紧张,骂张柱良怎么可以让他一个小孩去,出事了怎么办。父亲也很担心,睡不着觉,就一直站在路口等。结果等到早上7点多他才回来。“问他怎么那么晚,他就说车坏了,要修理。心里还是生气,但看他满身大汗,就没生气了。以后就让他一个人去。”
半年时间,他就像一只老鼠,在深夜独自穿梭在城中村。
他上网越来越频繁了。
网吧藏匿在邻巷一家小卖部后面,张柱良在儿子和老乡的一次对话中得知网吧地址。他走进去,逼仄的空间摆放几台电脑,坐满了人。张明明弓着背双手交叉快速敲打键盘。他推推他,儿子扭过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张柱良没说话,转身慢慢走了,过一会,儿子运桌子和烧烤炉来到了卖场。
十三
平常,父子俩一天说不到五句话。几乎连架都没吵过。他们的对话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父亲自上而下的命令,二是儿子自下而上的汇报,三是上网前借口与反借口的对峙。
下午五点半是家庭的晚饭时间。张柱良坐在床上,老婆和儿子则坐着小短凳,他俯视着他们。他喜欢这种感觉。
张柱良吃饭很快,两大碗一下就吃完了,然后坐在床边看电视,这时他们都还端着饭碗。张明明注意着父亲的一举一动,父亲一走开,上个厕所或洗个手,他趁机就溜了出去。有时父亲躺着,哪也没去。时针慢慢摆到六点,他等不及了,网友在等着他呢。
在网上,他可以和好友聊天,在他的QQ上,有72个好友。和他们聊天让他可以找到在孤独之前的那种快乐,这种孤独在他来广州后已经像爬山虎一样死死缠住了他,无法摆脱。他还可以在游戏中做另一个自己,他不再是一个卖烧烤的,而是一个除暴安良的警察或者是一个拉风的卡丁车车手。这两种快乐让他在这种厌烦的生活里有一点放松。
“我去打个电话给朋友”,“我去买东西”……他低着头等张柱良回话,张柱良没吱声,只半闭着眼看着他。他慢慢抬起头瞅瞅父亲,又低下头。
有时父亲就直接说“不行”,他就咬着嘴 ,扯着衣角,站在门口不时扭动身子,犹如毒瘾发作。父亲五指轻轻一扬,他立刻弹了出去。
父亲知道他去上网,他也知道父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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