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盛才军到郭能华遇害的矿井指认 资料照片
9月13日,河南省鲁山县梁洼镇顺发煤矿,一名矿工在做工首日便猝死井下!是病发还是谋杀?警方随后的调查揭示了一个惊人的黑幕——在煤矿集中的鲁山县,存在着一个团伙,他们把同处底层的矿工生命作为赚钱工具,不惜杀害自己的朋友、乡党甚至同学……
核心提示 9月13日,河南省鲁山县梁洼镇顺发煤矿,一名矿工在做工首日便猝死井下!是病发还是谋杀?警方随后的调查揭示了一个惊人的黑幕———在煤矿集中的鲁山县,存在着一个团伙,他们在生活压力和贪欲膨胀的煎熬下,把同处底层的矿工生命作为赚钱工具,不惜杀害自己的朋友、乡党,甚至同学……
暴毙:做工首日 矿工井下猝死 陈绪松拉来第三车煤后,坐在一边喝着可乐,好像是想歇一歇。
过了一会儿,突然被发现已经瘫在地上,不能说话了。嘴里“呼噜呼噜”地响。实施急救,拍脸,掐人中,都没反应“这个小伙叫啥名字?”顺发煤矿带班班长黄国民问。“陈绪松”,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答道。黄国民顺手在记工本上记下名字。矿上像这样临时来找活干的人很多,今天来明天走,但只要下井就要登记名字,这是规矩,也是他这个带班班长的职责。
这是2007年9月13日下午,陈绪松提着一瓶可乐站在井口,旁边一帮工友正在换衣服准备下井。“刘占伟,到井下你照顾一下这小伙,第一天来,甭出啥事。”“没问题。”刘占伟答应着。
黄国民是河南省鲁山县梁洼镇顺发煤矿的当日带班班长。他心里有些没底,这两个自称湖北人的男子昨天刚来,说是想干几个月。黄国民答应了。可第二天人倒是来了,那个年纪大的、耳聋的盛才军,却说自己脚疼不能下井。黄国民没办法,只能把他安排在井上干点别的活。
下井后,黄国民安排陈绪松做拉车工。刘占伟陪着陈绪松拉了两车煤后,见陈没什么不适应的,就去干自己的活了。陈绪松拉来第三车煤后,坐在一边喝着可乐,好像是想歇一歇。过了一会儿还没有见煤车动,刘占伟有点奇怪,就走过来准备帮着把车子挂到爬坡器上,却突然发现陈绪松已经瘫在地上,不能说话了。
黄国民赶过来时,陈绪松躺在地上,嘴里“呼噜呼噜”地响。实施急救,拍脸,掐人中,都没反应。几个矿工试图把昏迷中的陈绪松往井上弄,但走到半途,人已没了呼吸。“当时我估计他有羊羔疯,因为他身上没有伤。”黄国民说。
陈绪松死了,但没人把消息告诉井上的盛才军,在矿上这种事并不罕见,一般都是先处理尸体再谈事。黄国民招呼人用帆布把尸体包好,悄悄地运到井上,再返回井下组织工人继续干活。按照惯例,安全矿长王国立连夜将尸体送到了100多公里外的郏县火化场。
晚上11时,黄国民下班回到井上,发现盛才军独自在宿舍里坐着。“你和陈绪松是什么关系?”黄国民问。“他是俺表姑家的老表。”盛才军说。
探完口风,14日凌晨2时,黄国民带着两个矿领导来找盛才军,想让盛把死者家属叫来。这时,黄国民又问盛和死者什么关系,而盛却说“我和他没关系,我不认识他”。说完,他从身上掏出个户口本,说是陈绪松让他保管的。
做工第一天便暴毙井下,陈绪松的离奇死亡引发了工友们的议论。有人说,陈绪松下井后,那个聋子(指盛才军)在井上坐立不安。听到这话,黄国民多了个心眼:为什么陈绪松干活第一天就死了,而且还把户口本提前交给同行者保管,这里面可能有蹊跷。
而此时,盛才军已经回湖北叫死者亲属去了。
9月15日,盛才军回来了,还从湖北带来陈绪松的两个亲属,安全矿长王国立代表矿方和他们协商后事。双方约定在宝丰县豫丰楼招待所里见面,来的是死者的哥哥陈绪刚、叔叔陈敬生,还有自称死者表哥的盛才军。他们向矿方提出索赔,索赔金额为14万元。
王国立猛然想起,去年12月份,顺发煤矿曾有一个矿工暴毙井下,盛才军当时也是谈判家属之一,最后领走46000元赔偿金。王国立之所以对盛才军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个聋子,和他说话必须提高嗓门。“怎么这个人的家属一再死在我们矿上?”联想到带班班长黄国民说的盛才军曾经前后矛盾的表态,王国立感到问题大了。
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托人在网上查询陈绪松的户口。但查询结果让他诧异,确有陈绪松其人,家住湖北省郧县鲍峡镇大棚村,陈绪松也有个哥哥,名叫陈绪刚,但网上的陈绪松照片和死者差别太大,不像同一个人。
9月17日,王国立向鲁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报案。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程广伟让王国立暂时稳住死者家属,而他本人则赶往陈绪松的家乡调查。程广伟找到了陈绪松的母亲,结果得知陈绪松一直在江苏打工,目前好好的。
真正的陈绪松还活着,那么这个死了的陈绪松又是谁呢?陈绪刚为什么冒认弟弟?
设局:骗人服毒再向煤矿骗钱 我有个挣钱的办法。我能配一种药,吃了这药的人会昏迷几个小时,咱找一个煤矿打工,到井下把药吃下去。人昏迷后,就让矿上赔钱
9月20日,鲁山县公安局对盛才军、陈绪刚、陈敬生诈骗案立案调查。次日,三人被刑事拘留。
调查结果令人震惊——“陈绪松之死”是个骗局:死者“陈绪松”的名字身份是假的,他的3个亲属是假冒的,就连他的死也是不正常的,是被人谋杀。
盛才军向警方交代:今年8月份,他找到在鲁山县高庄煤矿打工的陈绪刚,称有个发财计划:有一种药,人吃了后会昏迷几小时,他准备找个人进煤矿把药吃了,然后向矿上索赔。
盛才军让陈绪刚帮他找个证明身份的户口本,得了钱两人对半分。陈绪刚爽快地答应了,并回老家把弟弟陈绪松的户口本拿来了。盛才军见了户口本很满意,说:“我找人下井,如果那个人死了,你得帮忙处理一下。”陈绪刚心里一惊:这事还会死人?但他没有提出异议。
不久,盛才军果然带着一个小伙来见陈绪刚。小伙是陕西省白河县人。在陈绪刚面前,盛才军一直称其“老弟”,看来俩人关系不错。三人闲聊咋能挣钱。
盛才军说:“我有个挣钱的办法。我能配一种药,吃了这药的人会昏迷几个小时,咱找一个煤矿打工,到井下把药吃下去。人昏迷后,就让矿上赔钱,不过可不能报自己的真名字,报真名字万一被查出来就不好了。”
陈绪刚在一旁附和,说盛才军确实会配这种药,“你们要用户口本的话,我这里有我弟弟的户口本。”三人商量:每人到井下喝一次药,互相配合,肯定能把钱弄来。盛才军向年轻人说:“我先干一回,你再干一回。”白河小伙说:“我先干,你后干。”
最终的讨论是白河小伙先干,因为只有他的年龄看上去和陈绪松差不多。为了能证明关系,两人还去照相馆照了张合影。
一切照计划进行。
9月13日,陈绪刚接到盛才军电话,说他们要下井了。
9月14日,盛才军又来电话:“陈绪松出事了,我耳朵不好使,让矿上的人和你说。”“矿上的人”告诉陈绪刚:陈绪松在井下得急病死了,赶紧来处理后事。陈绪刚借口电话里说不清楚,让盛才军先回老家一趟。
其实,陈绪刚当时就在鲁山。当天还和盛才军在宝丰火车站见面商议,为了让人相信盛才军真的回了老家,两人还一起坐火车去了湖北十堰。
9月15日,陈绪刚打电话叫来了本村前村长陈敬生。一见面,陈绪刚便投其所好:“我知道你家里急用钱,现在有个挣钱的门路,盛才军的亲兄弟下煤窑死了,他这个兄弟常年在外,户口漏了。你帮我们向矿上索赔,就说死的人是我兄弟绪松。绪松有户口,好要钱。成了给你提10%%。”陈敬生欣然应允。
9月15日晚,盛才军、陈绪刚、陈敬生三人赶到宝丰与矿方代表见面。矿上要看死者父母的委托书以及陈绪松、陈绪刚关系的证明。陈敬生又回村里开了证明,自己代写了委托书,去找陈绪刚的父亲陈士喜摁了指印重返宝丰。他们向矿方提出14万元的索赔。矿上认为死者是病死的,只给3万元。双方僵持了几天,直至警方介入。
接受警方讯问时,陈绪刚承认:“死者是被我和盛才军骗服毒药才死的,我和盛商量好如果骗到钱我俩五五分成。”
黑手:案件背后居然还有多人 今年8月份,李全喜等4人计划干一桩在矿井下把人毒死,然后冒充家属骗钱的“买卖”,甚至还去过武汉一个铁矿“现场考察”过,但因为目标不好找,一直未能实施。直至碰见陕西省白河县的郭能华才得逞
而盛才军的供述让警方更为震惊,盛才军说,利用毒杀矿工向矿方诈骗是受人指使和逼迫,这是一个4人团伙,分别是李全喜、黄章林、阮家顶以及湖北郧西人胡某。几人常年在各地煤矿流窜,有时也下井挖煤。
李全喜又叫王全喜、王全贵、喜儿,约30岁,与盛才军同村,同为湖北竹山县人。身高约一米六,右眉有刀疤。他有时装扮成女的。此人有案底,很多事都躲在后面,指使别人出头。
阮家顶又叫杨路路,湖北房县清峰乡燕子沟村人,40岁左右。
黄章林又叫黄章民、黄治权、林子,住陕西省白河县城关菜市场附近,40出头。
湖北郧西县人胡某有40多岁,名字不清楚,经常在河南省平顶山市石龙区高庄一带收售手机。
盛才军说,今年8月份,李全喜等4人就计划干一桩在矿井下把人毒死,然后冒充家属骗钱的“买卖”。但因为目标不好找,计划未能实施。后来李全喜等人又带他去过武汉一个铁矿“现场考察”,想在那儿找个人在井下弄死骗钱,但最终无功而返。直至他再次碰见陕西省白河县的郭能华。
郭能华和盛才军认识时间不长,但关系不错,郭在外打工多年,也没挣下啥钱,为人义气,挣钱心切。李全喜等人和郭能华也算认识,但武汉跑空了,几个人不痛快,就让盛才军在郭身上下功夫,说服郭下井吃“药”骗钱。
为了证实吃这种药不会死人,盛才军还当着郭能华的面,吃了一颗。果然,昏迷一段时间后就苏醒了。好说歹说,郭终于同意干一把。
几人计划已定,谁知9月10日晚又发生了一件怪事。郭能华和李全喜一个相好的三陪女在梁洼矿的旅社偷情,被李全喜抓了现场。李全喜认为是盛才军拉的线,11日深夜,李全喜等4人把盛才军和郭能华捆起来,威胁说要扔到废矿井里。最后,郭答应赔偿5万元钱,才保住了性命。
盛才军后来认为这是一个圈套,目的是逼郭就范,让他没有退路只能干。
9月12日,李全喜等人就逼郭赶快找个矿干活,想办法弄钱。13日下午,在顺发煤矿附近,盛才军看见,李全喜交给郭能华一个白色的塑料瓶。两个小时后,郭能华在井下死亡……
盛才军说,郭所吃的毒药是李全喜等人配的,是用普鲁卡因和氯丙嗪片混合,为延缓药力发作,套了两层胶囊。他说,普鲁卡因和氯丙嗪是李全喜和黄章林去年7月在宝丰大营买的。今年,他跟李全喜、黄章林、阮家顶、胡某去武汉时也买过这两种药。
随后,警方在盛才军的住处找到了一个白塑料瓶,塑料瓶里还装有几粒配成的药。化验的结果是,这种药里除了普鲁卡因和氯丙嗪之外,还有能致人死亡的氰化物。
盛才军的供述让案子变得更加复杂。谁都没想到,案子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冤魂:更多罪恶,更惊人的事实 还有没有更多的冤魂,目前还没有人敢断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程广伟说: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办得并不彻底,几个主犯都没有抓住,或许直到几个主犯落网,才能搞清多少个无辜矿工中了圈套
23日,盛才军又开了口,说出了更多让人震惊的事实。
2006年12月,李全喜、阮家顶等人曾用同样手法骗一个叫明平兵的人,在顺发煤矿的矿井下吃了毒药。明平兵死后,盛才军按照李全喜的指示,出面指认死者是其堂弟盛才国,并从老家找了一个叫乐昌平的人冒充“盛才国”的姐夫,骗取了46000元赔偿金。
2006年12月18号,这具尸体在郏县火化厂被火化,当时报的名字是盛才国。
接着,盛才军又揭发了李全喜等人害死赵祖恩的案子。
今年6月,陕西白河县人赵万亿与一个叫赵祖恩的中年男子到梁洼镇打工,赵万亿让赵祖恩住在盛才军的住处。当时,李全喜和黄章林也住在那儿。一天晚上,盛才军听见李和黄哄骗赵祖恩吃他们配的药,可以骗矿上的钱。当时就给了赵祖恩现成的药。
6月7日,赵万亿、赵祖恩、盛才军去大庄煤矿打工。第二天,赵祖恩突然在巷道里昏迷,送往医院后死亡。矿上问赵祖恩的亲属在哪儿,盛才军就说赵万亿是赵祖恩的弟弟。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赵万亿来到盛才军的住处,起初给了盛5000元,但临走时又拿走了1000元。至于赵万亿从矿上拿到多少钱,盛才军不清楚。李全喜、黄章林后来还想找赵万亿多要点钱,但赵搬了地方。辛辛苦苦设局,却让别人完全摘了桃子,李全喜、黄章林把气撒到盛才军身上,从盛处硬拿走3600元,盛只落了400元。
9月27日晚,陕西白河警方接到鲁山县公安局电话:请协助抓捕涉案的东桥村常住人口赵万亿。几天后疑犯归案。此人真名叫赵祖亿,30余岁,暂住茅坪镇茅坪村。
赵祖亿说,赵祖恩死后,他冒充死者之弟向矿方索赔。矿方让他回去找其他家属。赵就找到姐夫崔成训,让他冒充死者妹夫。在宝丰火车站,遇见了一个陕西口音的吴姓男子,就请他冒充村主任。最终拿到赔偿金55000元。签完协议后,赵祖亿带着骨灰和钱回到白河,将骨灰撒到了河里。分给“吴主任”1万,分给盛才军4000元,自己拿了4.1万元。
盛才军还知道些什么?还有没有更多的冤魂,目前还没有人敢断言。鲁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程广伟说,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几个主犯都没有抓住,或许直到几个主犯落网,才能搞清多少个无辜矿工中了圈套。
有人说,这就是现实版的《盲井》。在电影中,两个在私人小煤矿挖煤的农民在井下杀死工友,谎称出事故冒充家属骗取赔偿。人们惊叹现实和电影情节何其相似!而在鲁山县,类似案件并不鲜见。
2005年10月,陕西旬阳人何德军、何胜利领着一个有智障的单身汉到鲁山梁洼镇南街四矿打工,在井下将其打死,冒充死者家属,骗取赔偿金7万元。
2006年7月13日,陕西安康白河县农民李成海经过预谋,在鲁山梁洼镇东街联办煤矿井下用炮将一名矿工柯昌奇炸死,骗取赔偿金17.5万元。
据了解,该县登记在册的煤矿22家,有执照的只有3家,而矿井却有上百个。就算是合法矿也会开几个黑洞子。而用工手续极其简单,不签合同,也不核实身份。而矿上一出事,矿主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在不停工的情况下,尽快以钱了结。
办案警官忧虑地说:“这样,就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甚至出现了此类案件的惯犯。更可怕的是,有人甚至可能以此为生。”
本报记者 薛振宇 华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