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元文并摄
一块形状如刀斧的天然和田籽玉,混杂在玉贩子的皮囊中,被许多人拿起又放下,有人想截开做3块玉牌,有人想雕成山水图,还有人想制作关公头像。
苏然在一旁听了“心里直打颤”,“怎能这样暴殄天物?”她审视着这块周身裹满红黄双色皮、亮丽通透的玉石,最后仅在刀背处寥寥数刀雕下古老的纹饰。
这把形近神似的“玉璞神刀”,不久前获中国玉石雕刻界最权威的“天工奖”。“玉刀神工,增之一分太多,去之一分太少。”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倪伟滨这样评价。
“呵呵,是我挽救了它。遇到我,玉石的命运就不一样了。”苏然说着微微一笑,清秀柔美的脸上透着自信。在她眼里,玉雕需要经过漫长的构思和感悟,“一块玉石就像本厚厚的书,你想了解它,就要精心读它,读懂后才能琢成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
这位36岁的女人,是中国最年轻的女玉雕大师,已与玉石打了近20年交道。
苏然打小喜欢玉石,因为支边到甘肃地矿医疗队的父亲常给她捡回玛瑙之类的小石头。小学时,她家住在北京市玉器厂附近,一放学她就跑到玉器厂院儿外的垃圾堆,寻宝似地找雕剩的废料玩。
初中毕业时,她不顾父母反对,报考了北京市玉器厂技术学校,因为她“一心想在玉石上雕刻自己喜欢的图案。”
然而中专毕业被分到北京市玉器厂人物车间后,她才发现,干的活跟理想差远了。玉雕是件苦差事,磨玉时噪音震耳欲聋,切割时渣子常崩到眼睛,冬天干大活,用冰凉刺骨的水降温,冻得她不得不在雨靴里塞小暖水袋。
虽说师从工艺美术大师宋世义,苏然的琢玉技巧日益精进,但她只能按厂里的订单图案雕,成年累月雕的都是被她戏称为“棍子人儿”的拿花侍女。她很失落,“觉得自己就像台机器,根本不能有思想。”
因为创意无法施展,苏然郁闷极了,在玉器厂当了5年“机器”后,毅然南下深圳,应聘到一家珠宝公司当设计师。
在那里,她每天都得绞尽脑汁,根据市场反馈的信息,在设计上推陈出新。有批韩国订单要求雕刻近1万块不重样的玉牌,但每块玉牌上的图案都要包含两只鹿、两只鹤、两只龟和一棵松树,且松树又必须在两只鹿中间。这份苛刻的订单,被多家珠宝公司拒之门外。“你能设计吗?”香港老板问苏然。“行!”她回答。最后她果然按要求完成任务。
几年里,苏然完成了“从匠人到艺人的蜕变”。随后,她回京结婚生子,有空时为珠宝公司雕些加工活。不久,北京一位收过成千上万件玉雕的珠宝公司老板,在众多加工活中,发现了这一件件“高手的作品”,经打听,原来琢玉人都是苏然。这位姓刘的老板当即决定聘她为总设计师。
收藏苏然作品的人不在少数。“别地儿我不去,一是功夫差,二怕假玉骗人。”一位来找苏然的客户说。她请苏然雕一个几十万元的白玉手把件。据刘老板介绍,“苏然的作品做一个没一个,慕名而来的人追着要,甚至等不及做完,连半成品都订光了。”曾有一个开新宝马车的熟人,把车留下,却将苏然雕的“玉璞神刀”偷偷拿走了,后被刘老板锲而不舍地讨回来收藏。
从新疆和田进京贩玉的商人都知道,苏然是京城数得着的辨玉高手。他们拎着大大小小装着玉石的密码箱上门来找她。玉商们说,她识货,给的价钱合理。最多时她一天要收七八拨人送来的玉,等不急的玉商嚷嚷说:“干脆发号得了。”
不少玉石因为遇上了苏然而免去粉身碎骨的噩运。比如她雕的“福山寿海”,就是她从要砸碎做抛光翡翠的玛瑙石堆里捡来的料。在灯下一照,透着斑驳,隐约看到里面干净,她把晶莹剔透的部分雕成水中虚幻的太湖石,点点黑色雕成蝙蝠。她还把玉贩子卖玉石时搭送的一块脏兮兮的料,雕成了剪影式的秦始皇头像,背面是万里长城,这块“千古一帝”,卖了20多万元。
32岁时,苏然被评为北京市工艺美术大师;35岁时,她被评为中国玉雕大师。在老少爷们的玉雕地界里,这个女人混出了名儿。
“评大师不是我的追求,出了好作品自然能评上,”苏然谦和地笑道,她自称对名利很淡泊,但对作品很较真,“玉器不会自生自灭,每次创作我都战战兢兢,不想让后人说我徒有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