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渔船遭遇索马里海盗

　　台湾渔船遭遇索马里海盗

　　“庆丰华168号”遭遇索马里海盗

　　11月24日21时23分，在被索马里海盗挟持近7个月后，台湾“庆丰华168号”渔船上的10名船员出现在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到达大厅。他们提着简单行李，皮肤黝黑，看上去有些疲惫，其中两名男子的头发已经齐肩。

　　记者◎李翊 实习记者◎陈晓晨

　　“那天鱼特别多。”海盗出现前，江立春记忆最清晰，“连我在内，船上只有2个人负责冰鱼，忙不开。”北纬4度到南纬26度，是江立春所在的台湾渔船“庆丰华168号”活动的海域范围。在印度洋上工作近两年的江立春并不如船长那么清楚，这个海域，也是索马里海盗经常出没之地。

　　4月18日，尽管风平浪静，但天气非常炎热。14时多，在甲板前负责开扬绳机的四川人唐有军注意到有两艘小艇在不断逼近。“我们没怎么在意，以为是跑错了海域，碰上了巡逻的军舰。”同样注意到两艘小艇的还有来自台湾地区的船长，用望远镜观察了几分钟后，船员们都听到了船长慌乱而急促的声音:“把渔线绞棍剪断，赶紧跑！”

　　“跑了不到10多分钟，就被追上了。”江立春说，“先上来两个黑人，一左一右站在甲板两侧，朝天放了两枪，然后用手对着我们比划，说‘go，go’。船上只有那个菲律宾人懂一些英文，我们都吓蒙了，看他往船尾跑，我们也跟着去船长室。后来又上来了十五六个黑人。”

　　船员们开始相信，碰到海盗了。“去年与台湾渔船‘丰荣16号’交会的时候，曾听船上的四川船员说，他们被海盗抓过，关了一个星期，交了钱就放了。当时大家都不相信这年头还有海盗。”江立春说。2006年2月20日，在向大连正腾公司和山东顺风船务公司分别缴纳完人均3500元和4000元的中介费后，江立春带着弟弟和两个老乡从辽宁鞍山来到新加坡跑船，“当天晚上港口有两艘抛锚的台湾地区渔船停靠在一起，我和弟弟江立胜算倒霉的，刚好被分配到‘庆丰华168号’船上。”

　　“跟《加勒比海盗》里的没法比。”曾经在船上看过DVD的唐有军如此描述索马里海盗，“太穷了，穿得破破烂烂的，有的就是腰上围个破布围裙。用的武器，他们叫‘阿K47’，上面还生了锈呢。吃的是小豆子，陈化粮煮羊肉，那些米我们拿来喂鸡都不吃的。”

　　海盗控制渔船后，将渔船驶往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东北方约400公里的沿海城镇哈拉代雷，停靠在港内。

　　刚开始，海盗对船员们看管很严，每天10多人在船上全天监视，每隔10天换一批人看守。后来，看管渐渐放松了，派到船上监视的人也减到5人左右。在被劫持的日子里，渔民们整天只能在船上睡觉，在船尾走动走动。来自福建的张毅说，他们也曾想过反抗和逃跑，但船上和海滩上都有海盗在监视，他们根本就没机会。

　　张毅说，这些海盗中有两个比较和善，其他海盗有时会殴打船员。有一次，因为船上所剩食物不多，厨师薛垂彬试图拿用于捕捞大型鱼类的小鱼向附近被困的韩国渔船换一些食用油，结果被海盗发现。全体船员被推到甲板上用竹棍殴打，还被绑了约两小时。江立春还发现，有个35岁左右、高个、大块头、样子很凶的秃头是这些海盗的首领，“他叫埃弗迪·贾马里，手下那些黑人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5月25日是所有船员都无法忘记的一天。这天，因海盗向台湾船主开出30万美元的赎金没得到满足，谈判就此陷入僵局。江立春说，早上6点，海盗就把船长叫到船长室谈判，“不到10分钟，就把我们全叫上去了。当时感觉气氛不太对，人人都吓得发抖”。海盗要挑选一个人上甲板去，坐在门口个头壮实的陈涛被拉了出去。唐有军说，当时觉得可能陈涛会挨一枪，但不会被打死。即使如此，他还是吓得浑身发抖。“我旁边有个海盗老头，可能是看我年龄小，在一边安慰我说，‘no problem'！”

　　唐有军吃早饭时候还见过被松绑的陈涛，“他脸色煞白，我也不敢跟他说话”。“其实后来海盗是想绑菲律宾人，可能菲律宾人懂英语，知道海盗正在气头上，躲到船员室去了，结果陈涛被叫了上去。”

　　听到6声枪响的时候，船员们依然以为陈涛只是被打伤了，然而，“那老头叫了5个人上去，其中有江立春的弟弟江立胜。之后又听到一枪。过了10多分钟，小弟回来了，见了我们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马上就流了下来。听到‘陈涛死了’那4个字后，船上静悄悄的。那一整天，没有一个人说话”。薛垂彬和同伴把陈涛的尸体抱回渔船的冷冻室。在最初的一个月，薛垂彬几乎不敢睡觉，每天晚上都梦见血。“心情没办法形容。”29岁的薛垂彬说，他来自吉林梅河口市东街。今年4月16日，本来是货车司机的他为了多赚钱养家，在缴纳1.7万元给中介公司后，上了台湾“庆丰华168号”渔船，两天后该船被劫。

　　海盗打死陈涛后，恐惧一直与剩下的船员相伴，“担心天亮之后，被拉去枪毙的是自己”。和张毅一样，张银锐、张培海和张培杰都说:“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回来。”在陈涛被打死后的第二天13时，10多名海盗用枪指着张银锐，海盗比划手势，逼他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他家人要求台湾船主交赎金。接到电话的时候，张银锐刚大学毕业的弟弟正在前往福建省惠安县教育局面试的路上。“说到‘有人死了’的时候，我哥还哭了。”张银锐的弟弟说。

　　关系缓和是在陈涛死后一个多月，海盗与台湾船主的谈判渐趋平静之时。江立春说，“他们也不怎么打我们了，看守我们的海盗也比较松懈。那时候，船上的菜已经吃光了，我们只能用清水煮海鱼吃，把大米饭做成粥。唐有军胆子大，还敢跟海盗要白糖，要香烟”。

　　与木讷老实的陈涛相反，唐有军胆大灵活。海盗老头没事就叫唐有军上去聊天，连比划带猜，唐有军问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能放人”，老头的答复是，“快了，就算台湾船主不给钱，也没事了”。除此之外，就是老头劝说唐有军，“别回中国了，跟我去索马里放羊吧”。然而，唐有军听船长说过，“山上天天打仗，穷得很。房子只能遮太阳，不能遮雨”。

　　因为有老头的关照，唐有军还曾通过游泳的方式去到同样被劫持的附近一艘韩国铁船上，与海盗们一起看DVD。唐有军说，海盗不会吓唬韩国船员，因为船主跟海盗谈判时强调，要钱可以，不要为难船员。这一点让他十分羡慕。

　　赎金价码始终谈不拢，释放人质的动作就一直拖延，直到10月中旬，海盗才与台湾船主达成共22万美元的赎金，11月5日，被海上囚禁将近7个月的“庆丰华168号”重新起航，此时，船员们还不敢相信已经获得自由。唐有军说，“11月5日正是老头当班，他撤走前还留了电话号码，让我回国后给他打电话”。启程之后，唐有军偷偷把号码丢了，他对记者说，“我哪还敢跟他们再联系啊”。-

　　索马里:海盗的天堂

　　索马里海域已被国际海事局列入“最危险的水域”之一，与马六甲海峡、西非、红海、孟加拉湾沿岸并称为当今世界的“五大恐怖水域”，即海盗作案较为集中的地方。这“五大恐怖水域”的共同特点是：航道狭窄，船舶到此都得放慢航速；周围居民生活艰苦，贫困将一些人逼上绝路;国内政局不稳或治安不好，武器和船只管理不严，给海盗提供了作案工具。

　　国际海事局曾经多次发出警告说，索马里水域的海盗活动在加剧。索马里水域位于红海和印度洋之间的一条重要商船航道上，地处非洲之角的索马里地区历史上就是海盗出没的地方。在殖民时代，这里是阿拉伯海盗和西方海盗的共同猎场。1991年西亚德政权被推翻后，索马里逐步陷入部族冲突的无政府状态，16年的战乱，使得索马里民生凋敝，将很多民众赶下大海谋生。一些军阀也开始从事海盗活动，以从海上打击对手或取得军费。

　　东非海员援助中心(East Africa Seafarers' Assistance Program)主任安德鲁·马万古拉(Andrew Mwangura)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指出，索马里海域目前活跃着至少1000名海盗;为海盗提供服务的人则难以估计。这些海盗主要有四大团伙:一伙叫做“Punt land Group”，他们是索马里海域最早从事有组织海盗的团伙。一伙叫做“索马里海岸志愿卫兵”(National Volunteer Coast Guard)，规模比较小，主要抢劫、劫持沿岸航行的小型船只。一伙叫做“摩尔加”(Merkah)，他们以小型的火力比较强的渔船作为主要作案工具，特点是作战比较灵活。索马里海岸最大最有势力的海盗团伙叫做“索马里水兵”(Somalia Marine)——正是他们劫持了台湾地区渔船“庆丰华168号”。这些团伙之间既有火并、又有勾结。例如，“Punt land Group”就常年向“索马里水兵”提供武器和培训海盗。

　　据介绍，“索马里水兵”的组织比其他的海盗团伙更严密、更为复杂，至今还不能说完全摸清了它的底细。能确定的是该组织主要由5名海盗首领掌握，由他们控制各个小首领，由后者执行命令进行攻击或自行发起对小型猎物的攻击。马万古拉一再强调，海盗所获主要由各级首领分赃，普通海盗能够分到的很少。而且，普通海盗经常受到首领的责罚，或被迫从事危险工作，其生命和健康得不到保证。据情报显示，海盗内部也时常发生内讧致死事件。

　　马万古拉说，索马里海盗配备的是AK-47冲锋枪和机枪——由于索马里连年战乱，这些武器很容易得到。有的大股海盗还装备有导弹和鱼雷。他们乘坐快艇，伪装成巡逻检查人员，也有的伪装成渔船。船上装有卫星电话，甚至GPS。通过这些设备，海盗们能够预知“猎物”的方位和航向。

　　“海盗们主要攻击货轮。不过，今年的遇难船只中也有不少渔船。”海盗作案有两种方式:“单打”和“群殴”。单打即一艘海盗船伪装成其他船只以截获猎物，一般不容易暴露目标;“群殴”通常由一名海盗首领指挥两三艘海盗船组成小舰队，每艘上有5到10名海盗。他们通常从目标船只后部发起攻击，一部分人开枪射击，另一部分人登上船只，搜缴财物或控制船员。

　　“如果行动顺利，海盗们通常很短时间内就能搜到满意的财物。有时候，海盗也会把船只连同船员一并扣留，带到海盗盘踞的岛屿，以向船主勒索赎金。如果有人反抗，首领鼓励普通海盗行凶，比如殴打、鞭笞甚至开枪击毙或抛入大海。海盗团伙一般都有一种机制，叫‘人人参与谋杀’——每一个海盗都要在加入团伙之后至少参与一次杀戮行为。因为海盗首领认为，这会让手下对他更为忠诚。”

　　通过这些行为，海盗们得到巨大的财富。马万古拉说，从一艘小型渔船上，海盗们可以搜出1万美元左右的财物;如果成功勒索一艘大货轮，则可能得到百万美元以上，最多的一次达250万美元。马万古拉介绍，近几年，美国军舰开始频繁出现在西印度洋，执行“反恐”任务。他们虽然不以剿灭索马里海盗为主要目的，但是却在很大程度上震慑了索马里海盗，使原本分散作案的海盗集中于索马里南部、肯尼亚北部海域等美国军舰不常巡逻的地方，作案手法也更具有攻击性。东非海员援助中心的数据显示，以前的劫船事件大都在近岸海域发生，而现在，海盗更多地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下手;勒索金额也从过去的几千、几万美元上升至目前的几十万、几百万美元。

　　“今年海盗攻击事件尤其多，相比去年的10起，今年达到了29起，未报告的或未成功的远超出这一数字。”马万古拉说，“这和索马里国内形势有关，战乱刺激了海盗行为的猛增。”今年6月10日，索马里海盗阿卜杜拉赫·哈桑·阿夫德哈布在“庆丰华168号”上曾通过卫星电话向外界讲述说:“我们宁愿打劫船只也不愿意生活在陆地上，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养活自己。在索马里目前这种无政府状态下，对我们来说，没有比当海盗更好的工作。这样得来的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唯一的路。”

　　加勒比地区、北非和直布罗陀海峡、马六甲海峡等其实是海盗活动的更好场所——航道狭窄，有利于海盗藏身和攻击。在历史上，这些地区也确实是海盗活动多发地。但是，“目前上述地区或处于西方大国的控制之下，或已建立良好的反海盗机制。索马里海域虽然条件并不如上述三个区域那样得天独厚，却因为战事之祸而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水域之一”。

　　5月22日，中国海事局发出紧急通知，要求中国船东、船舶经营人和船长，提高防海盗意识，采取措施以免遭受不必要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