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荀子的君民关系说

　　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手机读报

　　君民关系是先秦诸子争鸣的重点。如何认识君、民的地位和作用，如何处理君民之间的关系，这也是荀子政治学说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荀子提倡“礼治”，主张“明分使群”，因此，他对君主的地位和作用极为重视。在荀子的眼中，君主的重要性主要有二：一是礼义法度的来源。荀子认为：“礼者，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陨社稷也（《议兵》）。”“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修身》）。”“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性恶》）。”这里的“圣人”，实际就是“圣王”，英明的君主。他又说：“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王制》）。”这里的“君子”，义同于“圣王”。由此可见，在荀子的心目中，圣王是礼义法度的直接创造者。二是“明分使群”的执行主体。荀子认为“人之所以为人者”就是人“能群”。人“能群”，所以尽管“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能“官天地而役万物”。但人群中最能群的是谁呢？荀子认为是“君”。他说：“君者，善群也。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长，群生皆得其命（《王制》）。”在《君道》篇中，他将君主的这一特点作了更清楚的表述：“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因为君主掌握着“分”的关键，具有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君主既是立法者，又是执法者，所以，它理所当然地应成为民众的表率，担负着重大的责任。对此，荀子有一系列的论述：“君者仪也，民者景也，仪正而景正。君者盘也，民者水也，盘圆而水圆。”“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君道》）。”“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也。彼将听唱而应，视仪而动（《正论》）。”

　　君与民的关系，既是“仪”与“景”的关系，“盘”与“水”的关系，“原”与“流”的关系，“唱”与“应”的关系，那么，荀子谈隆礼致治，讲修身、治国、平天下，自然不能不重君、尊君。

　　笔者认为荀子尊君是实，但他并非君本论者，并不主张君主专制。他说：“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而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枢要也。故美之者，是美天下之本也：安之者，是安天下之本也；贵之者，是贵天下之本也（《富国》）。”荀子认为“明分使群”是天下人民的根本利益所在，而其关键则在于“人君”。所以，“美”君、“安”君、“贵”君，并非为君，而是为了天下人民的根本利益。

　　他又说：“夫若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物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非特以为淫泰也，固以为王天下，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兼利天下者，为莫若仁之善也夫！（《富国》）”衣重色、食重味、制财物、君天下，给君主以最好的物质享受和最高的权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兼利天下”。一句话，尊君是为了利民养民。

　　从道义与君主的关系看，荀子并非赞赏君主专制。君主的权势和道义孰高孰低？荀子的回答是道义高于君权。他说：“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臣道》）。

　　在道与君权发生矛盾时，荀子肯定了前者，否定了后者。他又说：“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修身》）。”“彼大儒者，虽隐乎穷阎漏室，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争名（《儒效》）。”正因为道义重于君权，所以荀子在《王霸》《儒效》等篇中多次强调：“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

　　得天下是掌握君权，“行不一义、杀一无罪”是违反道义。即使是稍微有损于道义就能得到君权，荀子也不赞成。这种极度的夸张，逼真地反映了荀子的价值选择。

　　也正是道义重于君权，所以荀子敢于对君主进行道义审判。在荀子看来，君主并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与世人一样，也有优劣之等，智愚之分。他将君主划成了许多档次，有“圣王”“明主”“霸主”“贪主”“暗主”。对于“圣王”“明主”他固然尊崇有加，但对于“贪主”“暗主”他就不但痛加指斥，甚至提出了“革命”说。

　　荀子认为，君主的兴废在于天下之民。天下之民归附，即使不居君位了可为君；天下之民背叛，居于君位也不能算君。“以天下之合为君，则天下未尝合于桀、纣也。”（《王制》）

　　荀子“明于天人之分”，不承认天有意志，否认君权神授。在他的心目中，君与民生性平等，毫无奇异之处。他说：“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塗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君主与民众其生性都是一样的，每一个普通人都具有成为禹那样的圣君的可能性，而圣君则是人通过积累仁义法正而达到的。这样一来，在人格的起点上，君主和百姓都是平等的。笼罩在君主头顶上的那一神秘的光环就被彻底识破了。既然君主的人格起点和百姓没有不同，决定他们品德地位的是后天的“伪”，那么，人们就可以对其“伪”进行检验：合符礼义的，就可以尊；背离礼义的，就可以争、拂、轻，直至诛。这样，就合符逻辑地推导出了“从道不从君”的结论。所以，从荀子尊君的目的以及其对君与道的价值认识来看，荀子决不是一个君本论者，决非君主专制的者。

　　荀子不惟不是君本论者，相反，他还提出了一系列当时相当进步的民本思想。这些思想有代表性的有三：一是君民舟水说，二是立君为民说，三是礼生为民说。所以，从荀子尊君的目的看，从其论道义与君权、民与君的关系看，荀子与孔了、孟子一样，基本上是一个民本论者。廖名春（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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