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钉子户”大战美国地产商 挑战金钱万能

　　苏格兰“钉子户”大战美国地产商

　　本刊特约记者 赵 凡

　　纽约房地产大亨唐纳德·特朗普，在市场上几乎无所不能。特朗普的名字，几乎就是最豪华地段、最昂贵房子、最奢侈高尔夫俱乐部的代名词。

　　4年前，他有了一项更宏大的计划，投资10亿英镑建一座世界最顶级的高尔夫球场。“两个18洞球场建在苏格兰东海岸自然形成的沙丘上，尊贵的客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大海，球场内还有云雀不时飞来；旁边有一座8层五星级酒店、36栋豪华别墅、500套私人高档住宅和950间度假公寓；所有世界顶级高尔夫球赛事都将在此举行……”

　　特朗普万万没有想到，这项从英国布朗政府到苏格兰阿伯丁地方官员都一路绿灯的工程，居然会翻船。而起因就是55岁的渔夫——“苏格兰最牛钉子户”福布斯。4年来，福布斯就像一颗怎么也拔不掉的“钉子”，让特朗普绊了个大跟头。

　　11月29日，特朗普努力4年的顶级高尔夫球场计划彻底搁浅。亿万富翁就这样败给了一个普通的乡村渔夫。

　　最硬的“钉子”

　　从阿伯丁市向北15英里，就到达门尼地区，这就是特朗普相中的高尔夫球场所在地，他的手下寻遍欧洲才找到这个“最理想的地方”。

　　苏格兰是高尔夫球运动的起源地，门尼地区的巴尔梅迪村紧邻大都市，基础设施良好，交通发达，正是举办国际赛事的好地方。按照特朗普的规划，高尔夫球场将在沙丘上建设，与海岸融为一体，无比壮观。

　　特朗普的商业设想，立刻得到了阿伯丁当地政府的响应。过去，阿伯丁附近曾因北海的石油而繁荣发达，但近年来随着石油经济的滑坡，这里的经济也开始走向衰落。特朗普的投资，无疑会创造新的机会和财富。于是早在特朗普公开投资计划之前，苏格兰时任第一总理杰克·麦康纳就私下会见了他，为特朗普提供了最直接的投资渠道。

　　从规划、谈判到进入征地实务，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特朗普美滋滋地看着自己期待已久的宏图即将成真……

　　在巴尔梅迪村，有一条窄窄的、自然形成的小路通往福布斯的农场。福布斯家23公顷的农场恰好位于项目规划用地的中心地带，而且位置极端重要：就在高尔夫球场第二个洞和豪华酒店的中间。因此，让福布斯尽快搬家，是特朗普实现计划的最后一个部分。

　　但特朗普没想到，他碰上了最硬的“钉子”。

　　福布斯农场正中央是一所房子，福布斯和他妻子希拉住在这里。旁边的移动木屋里住着福布斯83岁的母亲，9年前福布斯的父亲去世后，他特意为母亲建造了一所移动木屋，这样老人既能保持独立，又能受到儿孙的照顾。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称之为“乐园”。

　　这里是福布斯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他的先人们以捕鱼为生，距离农场不远的海岸边载满了这个家族的记忆。

　　苏格兰东海岸的冬天，阴冷萧瑟，野草纤细的长叶在风中闪烁着光芒，一只海豹在近海的地方游来游去。沙滩上，福布斯陷入了沉思：“今年我只捕到了一条鲑鱼、一条鳟鱼。人们反问我，‘既然鱼那么少，你为什么还去捕鱼？’我说，‘我和叔叔曾经4网就捕到500多条鲑鱼，虽然现在收获少，但我的血管里依然流淌着渔夫的血，我要坚守在这里。’”

　　“特朗普计划”拉锯战

　　福布斯是个身材矮胖的红脸汉子。平日里，他在附近一个采石场工作，偶尔靠出海捕鱼补贴家用。因为长时间拉拽渔网，福布斯的胳膊韧带拉伤，总是打着绷带，他就是这样和特朗普展开较量的。

　　特朗普先是在媒体大打感情牌，称之所以选中此地，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是苏格兰人，自己对苏格兰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将给福布斯的补偿款从35万英镑一路提高到45万英镑，之后又提出附送一个年薪5万英镑的终身工作岗位，还承诺照顾他的母亲。

　　然而，福布斯竟然异常坚定：“别想了，我不卖！”特朗普的手下三番五次拿钱诱惑，福布斯干脆喝道：“别说金钱万能，我不认钱！”

　　在离海边3公里处，福布斯还有另一处房产。有人劝他把门尼地区的农场高价卖给特朗普，搬到另一个家住。福布斯烦透了这些说客：“我妈妈83岁了，对这个地方喜欢得不得了，我为什么要让妈妈搬家来取悦他（特朗普）？！”

　　在“支票外交”屡屡遭到拒绝后，大亨特朗普和福布斯的斗争进一步升级。特朗普形容福布斯的土地荒废已久，房屋年久失修，拖拉机、油壶上都蒙了一层铁锈，断定福布斯这样做是想要更多的钱。

　　在福布斯眼中，特朗普和他的幕僚们是“狡猾的一伙”。他说在特朗普投资计划正式公布之前，他们村子里曾来了一位名叫彼得·怀特的不速之客，声称有兴趣购买村民的房子。其实这个彼得·怀特就是特朗普的幕僚，他是为了避免村民知道投资计划后漫天要价、敲特朗普的竹杠。直到后来，村民们对此才恍然大悟。

　　同时，福布斯还指出特朗普计划的严重隐患：高尔夫球场将在海边沙丘上建设，但沙丘每年要自然移动几米，欲建成球场，就必须固定沙丘。沙丘在英国是一大罕见景观，将其固定无疑会破坏拥有4000年历史、位列英国最出名的沙丘生态圈的苏格兰沙丘。动物学家和环保人士也提出质疑，指出特朗普计划将严重损坏众多动物和植物赖以生存的沙丘环境，危及一些稀有动植物的生命，如田凫、红腿鹬、云雀。

　　官员们打着发展经济的旗号，而福布斯他们则更关心自己生活的家园和环境。就在双方争执得不可开交之时，11月21日，阿伯丁议会以7比4的投票通过了特朗普计划。如果苏格兰政府同意，特朗普计划将成为定局。

　　“规则是给穷人制定的”

　　但这一结果丝毫没有影响福布斯的“斗争意志”。苏格兰硬汉的性格在他身上显露无遗，他通过媒体警告特朗普及他的团队：“你们在和苏格兰硬汉打交道，战争刚刚开始，最好小心点！”福布斯甚至宣称，一旦特朗普计划实施，他明年会在自己的农场上建立一个自然保护区，保护那些被逐出领地的动物。“如果我像特朗普那么有钱，我会把这个地方建成乐园。”

　　和亿万富翁的对抗让福布斯一夜成名，世界各地的媒体尊其为“苏格兰最牛钉子户”，连美国媒体也授予他“自然力士”的光荣称号。反对特朗普计划的邻居们也沾了福布斯的光，通过蜂拥而来的各国媒体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玛格丽特一家几个星期前才刚搬到门尼。因为门尼属于绿化带地区，环境受到特别保护，建房申请很难批准。他们一家花了两年半时间才通过了在门尼建房的申请。“特朗普一下子就拿到了900套房子的准建权，这简直史无前例。好像富人要什么，就有什么。”

　　雷蒙德·戴维森住在福布斯家北边，以牧羊养马为生。他说自己不敢在沙丘上动一锄头，因为这里早就被评为“具有特殊科学意义的地质遗迹”。而特朗普计划被批准只能说明，“规则是给穷人制定的，富人才不会受到约束。”

　　总有记者问福布斯，“要是特朗普把一张未写数额的支票放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卖房子？”福布斯很肯定：“绝不！当普通人还没有足够的房子住时，为什么富人的别墅却一幢一幢地建？”

　　福布斯和特朗普的对抗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激进的人们甚至宣称将“采取一切措施”制止这项计划。终于，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基于各种社会舆论的影响，再加上该项目会破坏苏格兰生态环境，11月29日，英国苏格兰阿伯丁郡建设管理部门再次投票，否决了特朗普计划，将特朗普的10亿英镑投资拒之门外。“钉子户”笑到了最后。

　　特朗普计划被否决的决定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对计划者拍手称赞，但以苏格兰商界人士和旅行社为代表的支持派非常愤怒。两派的斗争一度升级，一位反对派女议员甚至在家中遭到了支持派成员的袭击。11月30日晚，特朗普宣称将考虑上诉，但是鉴于上诉花费时间太长，“与其在阿伯丁遭人讨厌，不如找一个需要自己的地方。”

　　在商业利益和公众利益的冲突中，在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拉锯战里，各种各样的“钉子户”挺身而出。恐怕连特朗普也不知道，在他的下一项投资计划、下一个“需要自己的地方”上，还会不会继续碰“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