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出情节错综的现实版“无间道”，发生在我国维生素B5生产领域，主要案情为盗取商业秘密。
在这出“无间道”大戏中，“内鬼”、“线人”、神秘人、双面“间谍”等各种角色一应俱全。盗窃者安插“内鬼”窃取秘密、破坏生产，警方为侦查此案，苦心经营一年多，历经千辛万苦。
在远赴异乡取证时，办案民警更是因为“线人”反水而被殴致伤，面临生命危险……
值得反思的有两个问题，一是企业该如何量身定做保密机制；一是企业应提高法律意识走自强之路，莫行邪路。
李新发和张开国仍旧在逃，姜红海已在江苏落网……近日，浙江省临安市警方披露，这3个人分别是山东新发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副总经理和保安部经理。因涉嫌盗窃杭州鑫富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商业秘密，警方已发出网上通缉令。
除此之外，鑫富药业的10个“内鬼”都因染指此案相继被逮捕和刑事拘留。至此，近两年来，围绕着两个企业之间的商业秘密“盗与反盗”而上演的这出现实版“无间道”大戏终于浮出水面。
维生素B5是人体所必需的维生素。目前工业生产的维生素B5主要用于食品、饲料的添加剂。然而，多年来，全球基本上都是采用传统的化学法生产这一产品，不仅效率低、成本高，而且污染大。
据介绍，2000年开始，鑫富药业投入几千万元巨资、耗时两年成功研发“生物法”生产维生素B5，并成功申报国家专利。
这种方法弥补了传统化学法的各种弊端，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大幅降低了生产成本和企业污染。
由此，鑫富公司的维生素B5的年产量从2002年的1000吨猛增到了5000吨，成为全球最大的生产商。鑫富药业也因此掌握了维生素B5的全球定价权。
2006年下半年，鑫富药业发现山东新发药业维生素B5的产量提升迅猛，有紧追之势。
而就在此时，一个神秘电话让鑫富药业的主要负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狼来了！
神秘电话 “山东有一家厂子在偷你们的技术，我知道情况，可以向你们提供，但前提是必须奖励我6万元，事先打入我指定的账号。”2006年7月17日，这一神秘电话打给了鑫富药业的副总经理。
“当时我们预感，这不应该是子虚乌有的，但我们又拿不准这个神秘人物是谁。于是就按要求在指定的账户存入了5000元。”鑫富药业总经理林关羽说。
几天后，鑫富药业果然收到了神秘人寄来的快件，里面是维生素B5的部分生产技术操作规程和原始记录的复印件。
神秘人寄来的材料印证了鑫富药业的预感：公司的核心技术恐怕已经外流。于是他们果断地向当地警方报了案。
警方经过外围调查，无法确定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几天后，神秘人又来电继续索要“举报奖励”，还透露说偷技术的不止一个人，他们把从鑫富药业偷来的图纸、工艺流程、生产记录单都卖给了山东人。
当问及消息来源时，神秘人透露，自己也曾卖资料给山东人，但山东人没有如数兑现承诺，所以才打算举报此事的。
鑫富药业又如约往神秘人的账户里打了5000元。
就在神秘人在自动柜员机取钱的时候，警方锁定了此人的影像。通过辨认，确定神秘人就是2003年从鑫富药业辞职的员工陈雷。
陈雷的出现，让警方进一步确定，鑫富药业出“内鬼”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我们考虑到此案背后的复杂性和严重性，认为抓捕陈雷容易打草惊蛇，不利于整个商业秘密盗窃案的侦破。于是暂时放弃了立案，经局领导同意，我们准备派专人长时间侦查此案。”临安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大队长沈校生告诉记者。
虽然没有抓陈雷，但警方对陈雷实施了秘密监控。由此外围调查取得了较大的进展，首先是鑫富药业的“内鬼”名单被基本圈定，同时新发药业方面实施盗窃的人员名单也基本出笼。
然而，新发药业从鑫富药业盗窃技术后，到底有没有投入实际生产，应用程度又如何？警方认为，从办理商业秘密盗窃案的基本规程来看，一定要想办法取得这方面的证据，否则此案的侦破很难再有新的斩获。
2007年年初，鑫富药业注意到，新发药业的维生素B5年产量已经从原来的200吨迅速增加到了2000吨，直逼其后。更让鑫富药业担忧的是，新发药业在提高产量后，迅速以低于鑫富药业25%的价格与之展开“贴身肉搏战”，抢占市场份额。
“新发药业的低价政策严重危及我国维生素B5产业的全球优势地位，该生产领域时刻面临全球重新洗牌。”鑫富药业董事长过鑫富说。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加快侦查步伐，但新的突破口非常难找。”办案民警金义平说。
双面“间谍”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2007年3月的一天，鑫富药业突然接到一个自称为新发药业保安部经理的人的电话。此人名叫姜红海，他说他可以提供情报，但需要高额报酬。
“当时我们眼前一亮，根据我们外围调查，此人正是新发药业来临安实施盗窃的主要成员之一。同时经过查询我们又发现，此人劣迹斑斑、不务正业，符合那种见利忘义之人的特征。我们考虑是否可以利用他为侦破此案打开突破口。”金义平说。
为了能有效掌控姜红海，2007年3月26日，警方以盗窃商业秘密为由正式立案调查此案，同时为姜红海办理了投案自首的书面材料，并作了相关笔录。
姜红海透露，新发药业主要从鑫富药业窃取了三方面的技术：生产操作规程、一批非标准设备的设计图纸和活性酶样本。
“他交代的部分案情以及鑫富药业的"内鬼"名单与我们掌握的情况大致吻合，我们当时觉得此人可用。”金义平说。
姜红海说，他同意成为警方的“线人”，与临安警方“里应外合”去新发药业取证。2007年9月18日，临安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教导员胡鸣飞和办案民警金义平远赴山东异地取证。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一个更大的阴谋正悄悄地逼近。
“我们到山东省东营市与姜红海碰面后，发现他神色有些可疑，取证积极性也不高，还提出了其他一些过分的要求，我们预感情况不妙，姜红海可能完不成任务，但事已至此无法回头。”金义平说。
两位民警说，9月21日晚，眼看取证无果，他们准备第二天折返临安。然而就在当晚，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挟持了他们，胡鸣飞还被殴打致伤。
直到9月22日凌晨，两人在案发地东营市公安局的帮助下，才得以成功脱离这伙人的控制，返回临安。
而此后，姜红海再也没有出现。
就在民警被打之后，鑫富药业这边也相继发生了不正常的情况：首先是一批产品被检测发现有杂质。紧接着，鑫富药业的锅炉也出了问题，不得不停工检修。
“当时我们就觉得事出蹊跷：全封闭的生产线，怎么会有杂质进去？天天在运转的锅炉怎么就说停就停了呢？预感到可能存在人为破坏，就把这个情况向警方作了汇报。”鑫富药业总经理林关羽说。
“内鬼”被抓 民警被打，鑫富药业又接连出现生产问题……警方认为再不收网，不但延误战机，而且还将发生其他不可预料的情况。
而就在这个时候，警方委托科技部知识产权鉴定事务中心关于鑫富药业生产操作流程为商业秘密的鉴定下来了，为警方作出下一步行动奠定了基础。
临安警方旋即出动，刑拘了鑫富药业5名涉嫌盗取商业秘密的员工。
经审讯，这些人交代，近两年间，新发药业董事长李新发、副总经理张开国和保安部经理姜红海多次前往临安，通过某宾馆老板娘结识了鑫富药业的员工谢柏龙，随后又通过谢柏龙结识了其余4名员工。此后，李新发指使这5个人，通过各种途径盗取鑫富药业的生产操作规程和一些非标准化设备的设计图纸，然后根据技术资料的价值支付费用。
警方查明，李新发仅仅支付了10万元，就从鑫富药业的生产调度员马吉锋手中得到了一整套“喷雾干燥反应器”的设计图纸，而鑫富药业为了研究设计这一设备，光科研经费就投入1600多万元。
警方还查明，李新发同样只花了2万元就取得鑫富药业整个的操作规程。
就这样，新发药业总共只花了26万元，几乎取走了鑫富药业当时投资几千万元研发出来的所有核心技术。
有了核心技术，李新发又通过姜红海指使马吉锋偷盗生物酶的样本。第一次由于没有做好保温措施，样本失效，于是马吉锋再次偷出样本，用保温杯装好由姜红海直接送到上海某大学的研究所，直接进行培育……
在进一步的调查中，这5人又透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那起产品中出现杂质的事故，原来也是受李新发的指使。
2007年6月，李新发收买了鑫富药业水解车间的工人，往反应器里倒硫酸亚铁，又唆使成品车间的一名员工将垃圾装进成品箱。
同时，李新发还收买锅炉工，要求其设法破坏锅炉，逼迫鑫富药业停产，报酬是停工一次支付2000元……
随后，鑫富药业破坏生产的另5名“内鬼”也相继被警方刑拘。
“至此，李新发等人涉嫌盗窃商业秘密案的相关证据链已经形成，2007年10月24日，我们经上级公安部门批准，对李新发、张开国和姜红海实施了网上追捕，12月10日，姜红海在江苏落网。”金义平告诉记者。
姜红海的落网使得此案的证据由单方变成了双方，同时临安市警方两位民警在东营市遭挟持殴打的谜底也被揭开。
据姜红海交代，当时姜红海表面上答应充当临安警方的“线人”，实际上他是受李新发的指使，前往临安刺探情况。在整个过程中，他把与临安警方的所有接触都进行了录音，从临安回到山东后，他马上就把这些录音全部交给了李新发并和李新发一起策划了这起打人事件。
目前临安警方正全力追捕李新发和张开国。这出发生在我国维生素B5生产领域的“无间道”大戏，或许只有等到此二人归案后，才会真正落下帷幕。
记者手记 纵观此案，鑫富药业的遭遇的确值得企业、政府和执法部门深刻反思。
一方面，鑫富药业缺乏健全的保密机制，令“内鬼”有机可乘；另一方面，新发药业缺乏诚信意识和法治意识，光看到了恶意竞争的眼前利益，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事提醒企业，在埋头搞自主创新的同时，必须根据自身实际情况，量身定做保密机制，教育和约束好员工和干部。而民族企业要可持续发展，必须大力提高诚信意识和法律意识，加强自律，走自强不息之路。地方政府和执法机构则需要摒弃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严厉打击和制裁任何侵犯知识产权和盗窃商业秘密的违法行为，为民族企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此言道出“密与不密”的重要性。对于民族产业的自主创新来讲，则更应成为座右铭。记者余东明 李建平
(来源：法制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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