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海洋

　　我国的军事文学发展到今天，经历了一个相当辉煌的历史过程，这个历史过程留给后来作家的不仅仅是可资借鉴的宝贵财富，更多的是一个个难以跨越的高峰。面对这些高峰，“写什么”、“怎么写”无疑成为每一个作家必须审视和回答的问题。是走前人走过的路，还是另辟蹊径走出自己的路，写出具有自己鲜明创作风格的优秀作品也就成为每个作家必须面对与实践的课程。这就给当下的军事文学作家提出了更多、更高的要求，也为军事文学的健康发展树起了一支支“向我看齐”的标杆。

　　正是在这种挑剔心态的支使下，我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郭富文新出版的长篇小说《女子陆战队》。应当说，这是一部无论从题材到内容都有自己独特个性的作品。做这样的判断主要基于以下两点：一，这是一部以我军一个新的兵种——海军女子陆战队队员训练、生活为主要表现内容的作品，塑造了一批血肉丰满的女兵形象。二，新的兵种自有全新的表现内容，全新的表现内容自然富含着全新的阅读吸引力。特别是这批女兵走过的道路和成长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当中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成为该书的最大看点。换言之，郭富文在他的这部新作里，对人们还不太了解和熟悉的海军女子陆战队员进行了全方位的、艺术性的诠释和展现，让读者更加近距离地领略了新世纪我海军女兵的精神风貌。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并不是孤立塑造这些女兵的形象，把她们的成长过程与时代精神割裂开来。恰恰相反，她们的成长始终是与她们所处的时代环境密不可分的。作者把她们放在新军事变革的时代洪流中，放在新与旧两种观念的矛盾冲突中，来突出展示她们成长道路的艰辛与不易，从而完成了这些女兵的一个精神裂变、脱胎换骨式的变化过程。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我们揭示了人的变化与成长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这样一个道理。从作品中不难看出，名字响当当的“女子陆战队”，在建队之初只不过是一支众多海军陆战队男兵们的一个点缀，它的主要任务就是热热闹闹地在海训开训仪式上做一些垫场式的表演，或者是为地方公司的开业展示一下花拳绣腿般的技艺。当然，她们的表演也能赢来一片喝彩与掌声，但除了这些徒有的虚名外，留给她们的还会有什么呢？如此，怎样与实战接轨，怎样加快这支队伍在新军事变革过程中的转型，以适应未来军事斗争的需要，不仅成为摆在作品中部队领导面前的一个难题，也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必须回答的一个问题。

　　显然，这是一个关系到作品成败的关键性问题。作品中的女子陆战队之所以能从当初的一支“表演队”转变成为后来军政素质都过得硬的“战斗队”，除了部队领导的带兵观念与时俱进地发生了转变外，还有这些女兵自身的努力。作者为我们塑造了一群活泼可爱、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兵形象。她们有的出身高干家庭，有的出身富商之家，而大多数则系出平民。虽然她们有着不同的身世和经历，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情感方面的困惑，但都怀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在超乎常规的军事训练中，她们不畏强手，敢于和男兵较真，在训练场上真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真正把自己锻造成了军事素质过硬、战斗力强的军中英杰。作品通过几次野外生存训练、海训时爬潜艇导弹发射管训练、海上作战训练任务、出访时与外国女兵对抗训练、执行海上反恐任务等几个大的场景，较为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这些女兵的成长历练过程，把新世纪我军官兵一心一意谋打赢、苦练军事技能的热烈场面展现了出来。这些场景的再现，不仅为作品的真实性增添了浓重的一笔，也为作品打下了一个昂扬向上、催人奋进的基本格调。

　　如果说军事技能训练只是构成这些女兵们形象元素的一个方面，那么，将众多的情感元素融入自己的小说世界，则是郭富文全面打造女子陆战队员精神风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湛海霞和陆云霞是作者在作品中不分主次地塑造的两个女兵形象：一个任队长，一个任侦察排长；一个出身富商家庭，一个出生于街巷平民，两人都堪称女兵中的精英。虽然不同的生活经历和家庭环境养成了她们不同的性格特征，但海军女子陆战队这个大的环境还是把她们的命运扭结在了一起。让人颇感意外的是，两个来自不同家庭的战友却因她们的同年同月同日同医院出生，以及出生时医护人员工作上的疏漏而身份发生了互置。这是一个让双方当事人都非常痛苦的错误。好在两人都能及时走出误区，成为训练、工作中的佼佼者。这是两人最可宝贵的地方。这种人物命运的安排与走向虽然有戏剧化的成分融入其中，却也增加了小说的矛盾冲突，对塑造人物性格不无裨益。

　　然而，作品对湛海霞与海豹连连长林文涛、湛海霞与士官梁悦壮，陆云霞与林文涛的感情纠葛的描写，在我看来，则过于复杂，而在处理上又有表象化与简单化之嫌。众所周知，在当下的一些军事文学，尤其是军事题材影视剧中，情感元素往往成为作家结构矛盾，制造冲突，推动故事向前发展，增强作品戏剧性的重要手段之一。虽然这在一定时期内成为吸引读者和观众眼球、制造卖点的手段，却在很大程度上消弭了军事文学长期以来所保持的固有特性。这种模式的形成对后来的军事文学作家产生的负面影响也是很大的，使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落入窠臼里边。男欢女爱、婚丧嫁娶也是人之常情，本无可厚非，但如果把这种元素人为地放大，甚至滥用到军事文学作品中，就会降低军事文学在广大读者和观众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力，简化当前军队生活的丰富多彩性。更为严重的是，它也会成为制约军事文学向纵深处发展的瓶颈。这恐怕也是当前每一位军事文学作家在今后的创作实践中应该注意和迫切解决的一个问题。好在，《女子陆战队》对男女情感的描写并没有占据多少分量，作者也没有在这条道上走得更远。

　　多年来，郭富文一直关注海军、并把自己的笔触直接投向海军生活，先后出版了《中国的太阳》、《走向太平洋》、《战争目光》、《天净沙》、《血火海洋》等“海洋系列”作品，显示了不凡的创作实力。而且，从这些作品所表现的内容看，都是作者从基层火热的生活中经过大量的生活体验和积累写出的，有着极大的生活真实。《女子陆战队》也不例外，作品中的女兵形象同样带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女兵们的成长道路也是一个女兵由普通老百姓向合格军人的转变所必须要走的道路。如果说人们通常意义上把女子的温情比作“柔情似水”，那么，郭富文笔下的海军女子陆战队的队员们则在坚硬的海洋的锻造下，已经变得坚强起来。这是一个有着极大创作内涵和想象空间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