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工程欠下工人巨款 包工头3代人卖家产还债十年
又临春节，包工头拖欠农民工兄弟工钱的事件可能又会出现。在事件中，包工头不管是有钱不给还是确实无钱，在人们心中的“黑脸”形象都很难改变。
而在豫西卢氏，有一个同样欠了农民工兄弟钱的包工头却在当地颇有口碑，甚至让人肃然起敬。1月4日至6日，本报记者深入卢氏县对此进行了调查……
【家境现状】
66岁老伴山里务农
卢氏县汤河乡黄坪村农民祝玉翠是当地一位看起来令人十分羡慕的老太太。
她的女儿黄群伟和女婿安家在三门峡市；大儿子黄松波供职于卢氏县统战部办公室，大儿媳妇刘静波是卢氏县城关镇中学教师；二儿子黄韶波现任小浪底水文站副站长，二儿媳马慧芳是卢氏县城建局质量监督科干部；三儿子黄震是陕县人民法院民庭法官，三儿媳刘芳在陕县县委机要局工作。
这个曾经做过民办教师的老太太没有在城里和儿孙们享受天伦之乐，眼下却不得不留守在山里伺候86岁高龄的公爹。烧火做饭，收种庄稼，爬上梯子采摘山茱萸，甚至背着三十多公斤重的苞谷往山下运……这些都是她要做的事。“我种点苞谷，收点核桃，一年能挣一两千，这样能减轻点孩子们的压力。”1月5日上午，在黄坪村一个普通的农家院里，记者见到了祝玉翠。
对过去的10年，祝玉翠老人用“熬煎”和“度日如年”来形容。她说，她不知道家里究竟欠了多少外债，也不知道已经还了多少，还剩多少。10年来，全家10多口人节衣缩食还债，也因为债务压力，她的同岁老伴黄克斌，先后做了两次手术！
而使这个原本富足而幸福的家庭陷入债务危机的，正是10年前黄克斌承包的那个路政工程。
【命运拐点】
幸福家庭遭遇三角债
1990年，在卢氏县外贸局就职的黄克斌决定停薪外出创业。他说，那时候，外贸商业系统已经走上了下坡路，孩子多、工资低，家里还欠了3万多元的债务。
从1990年开始，黄克斌给香港一家公司从东北调玉米，年薪6万元，至1994年年底，黄克斌的“下海”使家庭经济有了质的飞跃。
1994年年底，黄克斌正式离开县外贸局。第二年，他与朋友一起筹集资金前往陕西省丹凤县开了家锑矿。一年后，筹资30万元的黄克斌净赚了80多万元。“那时候，我们家买了几套房，日子过得非常好。”黄克斌回忆道，1996年11月，经原卢氏县委一位领导介绍，他又承包起中牟县张庄镇一个服务园区的路政工程。
经过考察，黄克斌向工程方交纳了30万元的保证金，又筹集了157万元垫付工程材料款，随后组织了400多名农民工施工。
到1997年年底，黄克斌先后投入了260多万元，其中，黄克斌个人出资30万元，贷款36万元，卢氏县汤河乡汤河村、高沟口村村民和村干部集资86万元，县税务局一干部多方筹资56万元，其余为民间个人资金。
令黄克斌始料未及的是，因资金不到位，1997年工程被迫半路搁浅，他本该得到的445万工程款也遭到了无限期拖欠！
【决定还债】
变卖所有值钱家当
在许多人看来，拿不到工程款的工程承包人一般是不会偿还农民工工资的，但黄克斌却不是。1997年年底，讨要工程款无果的黄克斌，决定把家里准备过年用的钱全部拿出来，并把一些值钱的东西典当了出去，共计5.1万元全部交给了最困难的农民工。也就是从这以后，黄克斌一家踏上了漫漫还债路……“就算是被拖欠的工程款永远要不回来，我也要把债还下去。”黄克斌说，农民工一年就等着那些工钱供孩子读书，给老人看病，他们太可怜。而乡亲们愿意外出跟他打工，愿意把钱借给他，那是对他的信任。
为了尽快支付农民工工钱，黄克斌把家里那辆越野车卖掉了；把位于县政府背后、留给大儿子黄松波的两层楼房卖掉了；把位于县城东街粮油市场、留给二儿子黄韶波的商居两用房卖了；把县城休闲路2号、留给三儿子黄震的住房也卖了；女儿也主动把28平方米的门市房和一处65平方米的住
宅卖掉了……这些共得26.2万元。
加上自己从别处借的钱，黄克斌按照每个农民工的困难程度分配这笔钱：鄢陵县的赵树其8000元，许昌市新建路的冠秋香2.8万元，遂平县的唐小春4.6万元，本县横涧乡的余文虎8.6万，文峪乡的范战芳12.8万……
虽然欠的债多，但黄克斌很清楚哪些人的孩子要上学，哪些人家里有病人。他的原则是，谁家有急事他就提前还谁家。“这些年我身体垮完了，不敢提，一提浑身就颤！”黄克斌说，他现在怕见人，怕与人说话，即便是曾经跟着他干活的农民工见了他不提工资的事，他也要两三天过不来劲。
【儿女分担】
替父还债已成习惯
“看着老人心急，做儿女的哪个不心疼啊！”卢氏县城关镇中学教师刘静波是黄克斌的大儿媳，10年来，她和丈夫黄松波一直承担着替父亲还债的重担。她觉得，只要日子能过得去，他们就会一直替父亲分担下去。
刘静波和黄松波有一对人见人爱的双胞胎女儿：玉文和玉函。2001年8月，四岁的姐妹俩开始上幼儿园，这就免不了要花钱。一次，黄松波在接孩子回家时，玉文和玉函哭着要买“菠萝仙子”，这让身上常常不带钱的黄松波很尴尬。
回到家里，黄松波和妻子刘静波无奈地把爷爷欠债的事讲给两个孩子听。从此，玉文和玉函乖了许多，再也没有哭着闹着要玩具。
有一年正月初一，黄克斌按照风俗给孙辈发压岁钱时，没想到却被玉文和玉函挡了回去。更出人意料的是，玉文和玉函从自己口袋里分别掏出165元递给爷爷……
黄克斌的女儿黄群伟成家之后也曾很富裕，然而为了替父亲还债，卖掉了房产不说，甚至有了病都不敢去抓药……黄群伟说，曾经有不少熟悉的人骂他们姊妹四个是死脑筋，既然没有继承父亲的财产，就没有替父亲还债的义务。但她说，替父还债，已成了他们的习惯。
多年来，黄克斌三个儿子的工资几乎全部用于替父还债。从1998年年初至今，黄克斌和他的儿女们先后还了近60万元的债务，超过了他们工资收入总数的百分之八十，目前，还有118万元的债务要还。
【还款计划】
再做点事挣点钱
“明年再休息两个月，我得弄点事干，那样还得快些！”黄克斌说，靠儿女们还债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目前，他唯一能做的是，每月908元的退休金一分不花。但这对于巨额债务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2003年8月，黄克斌年逾八旬的父亲知道子孙们都在极力偿还农民工工资后，也加入了还账行列。黄克斌的父亲一直在老家务农，他把自己积蓄的5700元养老钱全部交给了儿子。
今年春节前夕，黄克斌家的还款计划是，大儿子出1万元，二儿子出1万元，三儿子和女儿合出1万元，这笔钱将偿还给卢氏县汤河乡受灾的三户农民债主。
可能对于黄克斌来说，要回自己的工程款是唯一一个可以使自己快速摆脱困境的办法。黄克斌却告诉记者，2005年，他被迫和中牟县有关部门签订协议，协议款额与实际款额相差很远，“我还是认了，如果不签，恐怕连那一点都没有。”但这并不会影响他还债的决心，只要他人在，欠下的债务一个都不会落下。
■对话黄克斌
拿人家的就要还回去
记者：这些年，有没有农民工或别的债主堵你们家的门？
黄克斌（以下简称黄）：没有，这一点你可以随便问问我的邻居和乡亲，他们相信我。
记者：你连工钱都无法支付，是怎么取得他们信任的呢？
黄：他们相信我的为人，他们都知道，我不还钱不是我家有钱不还，主要是我确实没有拿到钱。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拿到工程款，我首先支付他们，我没有留着花。我不是不考虑我个人的损失，我也考虑。但我想，做人要有原则，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记者：现在还有110万元的外债，你还有能力还吗？
黄：我尽力，我的退休金一分不花，明年准备再干事业。我的孩子们都在，他们都是国家干部，不会看着我的债务不管的。
记者：你自己欠下那么多债务，让你的子孙们来还，你心里什么感觉？
黄：说心里话，我心里也很难受，但事情到这一步只有他们和我一起去还了。10多年来，我心里很愧疚，到了这么大年纪还有那么多的外债，让60多岁的老伴和80多岁的老父亲也跟着受连累……
记者：他们埋怨你吗？
黄：我老父亲没有，他这么大岁数了，我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事，受折磨。老伴偶尔会说说，但她和我一样（认为），拿人家的东西就要还回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几个孩子至少没有当着我的面埋怨过我，我也从来不给他们下达任务，每年还多少，怎么节省，我也没有给他们提过，都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记者：别人欠你债吗？
黄：有七八万吧，但他们家里经济太紧张，我不忍心去要。
首席记者 杨非/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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