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有这样一所行为矫正学校：它外观像一座美丽花园，各类教学、生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然而，它的许多学生贴身缠着多个电极，一旦行为违反规定，便会遭受猛烈电击。
这种电击疗法引发不小争议，校方也因此官司不断。
但仍有不少家长将他们患有严重自闭症或精神障碍的孩子送来接受治疗。这所学校成立近37年来，学生人数也连续翻番。这就是备受争议的罗滕贝格法官教育中心（罗滕贝格中心）。
治疗VS噩梦 来自纽约的罗布·桑塔纳曾在罗滕贝格中心待了3年半。对他来说，那段经历仿佛噩梦，恍如隔世。
桑塔纳出生时是个“毒婴”，被生父母遗弃在医院，11个月大时被一对好心夫妇收养。严重行为障碍一直伴随着桑塔纳：由于在行驶中打开校车后门，他被幼儿园开除；6岁时，他用一把剃刀割伤自己。医生诊断桑塔纳患有注意力缺陷多动症、创伤后应激障碍、强迫症等多种心理疾病。
桑塔纳13岁时，养母乔－安妮·德莱昂在纽约市地区教育部门建议下将儿子送入罗滕贝格中心，因为那里能满足一切治疗要求。
起初，桑塔纳总是冲着看护人员咒骂、叫嚷，甚至和看护打架。校方在征得他母亲和法院同意后，对他使用电击疗法。桑塔纳被戴上一个背包，里面装有5个约1公斤重的电击装置，这些装置各有一个电极，直接贴着他的皮肤。
无论骑车，还是打篮球，这些装置全天24小时不离桑塔纳；即便在睡觉时，他也只能将背包放在身边。监控摄像头一直监视着他。
“一捆电线直通进衬衫和短裤里，”他说，“我感觉受到羞辱。”
一旦桑塔纳有侵犯他人的行为，看护就会遥控操作，对他的手臂、腿或腹部实施电击。桑塔纳甚至会因吼叫或咒骂而遭电击，还曾数次被绑在病床上，连续遭受电击。
尽管每次电击只持续两秒钟，尽管校方解释说，一次电击不会比蜜蜂叮咬更痛苦，但桑塔纳总说：“真是疼得要死。”
由于害怕电击，桑塔纳的确变乖了一些，但电击在他心中留下深刻伤痕。“有好几次，我想过自杀，”他说。直至今日，他还会时常从噩梦中惊醒，一阵慌乱后，才确认躺在自家床上，身上也不再缠着电极。
德莱昂原希望儿子在这所学校能接受定期心理咨询治疗，但校方并不提供这种常规疗法。她越来越不满学校的做法，认为这种电击疗法没有效果，并最终将桑塔纳接回家中。
如今，已近22岁的桑塔纳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2005年，桑塔纳因试图袭击他人被判入狱一段时间；2006年，他又因携带毒品和打人被拘留，再度体验监禁滋味。
不过，比起自己在罗滕贝格中心的经历，桑塔纳说：“那里比监狱还差，那是地球上最糟的地方。”
监狱VS乐园 与桑塔纳相似，纽约州调查人员2006年公布一份报告，严厉指责罗滕贝格中心，将它称作“高中版阿布格里卜监狱”。这是美国唯一以电击为纪律处罚方式的学校，而全美220万在押人员中，即便重罪杀人犯或儿童性侵犯者也不会受电击处罚。
可从外观上看，这所学校更像一座乐园。校园绿化优美，每座房屋外型不同，内部装饰风格各异，家具色彩明亮；教室里，学生人手一台电脑，教学、生活和娱乐设施也非常齐全。
罗滕贝格中心建于1971年，坐落在距离波士顿约32公里的坎顿市。1994年，这所学校仅有64名学生；截至2007年，已有230名不同年龄段的人在此接受治疗。这些学生共来自8个州，其中纽约州学生最多，他们大多来自纽约市的贫民区。每年费用为22万美元，由学生所属州政府和学区支付。
学校试图通过一整套复杂的赏罚系统矫正学生的异常行为。学生如果表现好，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奖励。每个教室都设有“奖励箱”，“好”学生可以从里面挑选自己喜欢的掌上游戏机等玩具；在学校大型奖励活动室，“好”学生可以在那里玩桌上足球、大型电子游戏等，甚至可以玩微软Xbox360s游戏机；学校还有一间“奖励积分商店”，“好”学生可以在那里用自己表现兑换的积分购买各种衣物、礼品。每到周末，学校会组织篮球赛、露天烧烤，看护人员还陪同学生到附近小山出游。
同样，学生如果表现差，就会受不同程度的处罚。如学生咒骂、吼叫或违反规定，看护人员就会在“记录表”上记下这些表现，参照工作手册决定给予哪种程度的处罚。最低处罚只是学生不能享受上述奖励，而最高处罚就是电击。受电击处罚的错误行为范围相当宽，大如暴力行为，小如未经允许离开座位。
看护人员仿佛狱卒一般，对接受电击治疗的学生实施全天监控。他们的腰带上总是挂着电击信号发射器。发射器上一个按钮对应一个电击潜在对象，按钮上方还有学生的照片，以免看护人员张冠李戴。
按照工作手册要求，电击应起到惊吓效果。“我们听到（看护人员）按下按钮的声音，”曾在这所学校接受治疗的伊莎贝尔·西德尼奥描述说，“然后我们看到某个人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失控VS矫正 目前罗滕贝格中心约有一半学生接受这种电击疗法。这是学校执行主管、心理学家马修·伊斯雷尔博士开办这所学校近20年后找到的最合适方法，因为对待一些行为严重失控、破坏性强的学生，传统行为矫正方式已难见效。
一部分在校学生患有多动症、双相性情感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等心理疾病，他们尚具备基本行为能力。而另一部分学生患有严重自闭症、智力发育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疾病；他们大多缺乏语言能力，发病时行为相当极端，比如，咬自己的手、撞墙、不断用头撞击地面等，这不但会危及自己性命，甚至会对看护人员造成伤害。
“对待这些孩子，仅仅采用奖励措施，或使用药物，都没有作用，”75岁的伊斯雷尔说，“而如果不采用这种（电击）疗法，他们中一些人恐怕活不到今天。”
为迫使学生改变自己的行为，伊斯雷尔曾尝试许多处罚方式。比如，往学生脸上喷水，让他们闻氨水的气味，挠足底等等。在伊斯雷尔看来，使用电击有更多优点。“要给学生一巴掌，掐一把或捏一下，你得在身体上控制住那个学生，”他说，“那可能导致一场打斗，会有不少人受伤。”而使用这种全称为“渐进式减速电极（GED）”的电击装置，只需要轻轻按一下发射器。
学校助理主管、心理医生帕特里夏·里韦拉说，更确切地说，电击疗法是一种控制手段，“GED，只需两秒就行”。而在以前，需要8至10名看护人员花上半小时甚至更多时间，如摔跤一般将一个强壮的犯病学生制服，再将对方绑到病床上，直至情绪平静。
接受这种电击疗法的学生中，凯蒂·斯帕尔蒂基诺效果最佳。她9岁时因服药过量而患病，情绪不能自控。普通心理治疗不见效果后，她16岁时进入这所学校，开始尝试电击疗法。
回忆自己初次带上电击装置时的情景，斯帕尔蒂基诺说：“我哭了。走路时感觉自己好像挂满了蛋壳。”“我得注意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有时我嘴里差点吐出脏话，”她说，“因此，GED让我知道，如果有骂人这种行为就会成为电击对象。说某些粗话前，它真的让我重新考虑。”
斯帕尔蒂基诺2006年结束治疗。“那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她说，“它让我摆脱了药物。我体重一度接近90公斤，现在只有72公斤。”现年20岁的她如今在波士顿一所社区学院学习。“我现在有时也会犯错，不过最差也只是和妈妈争执两句，”她说。
反对VS支持 伊斯雷尔认为，电击疗法非常有效，不可替代。“它很快，很痛，但没有副作用，只有两秒钟不适，”他语气平静地说。
但这种电击疗法远非完美。像斯帕尔蒂基诺这样成功的病例只是少数。在学校介绍的成功病例中，卡罗琳和雅尼娜同在11岁时开始接受治疗，性情大为改观；然而，她们现在一个年近40，一个36岁出头，依然待在学校里，生活无法完全自理。GED已对雅尼娜失去效果，看护人员给她安上电击强度更大的GED－4装置。
常有家长质疑这种方法。例如，桑塔纳的养母德莱昂2002年致信伊斯雷尔，认为电击没有效果。“我同他们（校方）全部争议在于，"他（桑塔纳）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心理治疗？"”她说，“我认为他们应弄清他的病根，比如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愤怒？”
尽管如此，对一些家长来说，罗滕贝格中心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这里愿意接受任何孩子，无论他们的行为多么极端，也无论他们患有何种疾病。而且这所学校不提供药物治疗，很多家长看重这一点。
路易莎·戈尔德贝格说，她26岁的儿子安德鲁患有严重智障，由于经常袭击教工而被就读的社区学校开除，只有罗滕贝格中心愿意接收他。她说，安德鲁来这里前服用大量精神疾病药物，“结果，每天上午他要睡两小时，下午要睡两小时，他们（医生）让他晚上8点就睡觉。这样他一生就睡过去了”。而现在，电击疗法对安德鲁效果很好，“他再也不会（打伤人）把人送进医院了”。
与安德鲁相似，玛格丽特·法拉莫尔20岁的儿子迈克尔现在也在这里接受电击疗法。迈克尔患有智障和严重自闭症，曾在家殴打母亲，招来警察。他7年前来到罗滕贝格中心，现在，他已能按照母亲的指令完成一些动作。“这使他成为一个文明开化的人，”法拉莫尔说。
正是在这些家长支持下，罗滕贝格中心才得以面对各种批评指责。
马萨诸塞州政府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两度试图关闭这所学校。但许多家长纷纷为伊斯雷尔的做法辩护。那两场官司最后以法庭宣判学校无罪而告终。其中，欧内斯特·罗滕贝格法官前一场判决中裁定，这所学校可以继续使用行为疗法，即用痛苦的处罚方式改变病患行为习性，前提是每一个学生的治疗方案需得到地方法院许可。因此，法院很少干涉学校的电击疗法。这所学校也由此更名为“罗滕贝格法官教育中心”。（胡若愚）
“打是亲，骂是爱”之外 在美国，像罗滕贝格中心这样的行为矫正学校数以百计。一些家长将缺乏管教的孩子送进这类学校或训练营。在一些私人开设的青少年训练营中，管理人员以军队训练新兵的方法，“改造”曾犯过错的青少年，处罚措施比电击严酷得多，许多孩子难以忍受，甚至有些孩子因此丧生。
专家认为，对存在行为障碍的青少年，最佳方法不是将他们送入各种训练营。促进他们和家长间的交流，设定明确的行为界限，确保他们对自由的需求，确保他们认识到社会关系和责任等等，这些方法更为有效。
“在英国，我们结合使用心理学、精神病学、家庭和行为疗法，如有需要，对个人单独实施治疗，”萨拉·伯纳德医生说。
伯纳德等专家认为，如果孩子感到自己受医生尊重和关心，他们身上那种危及他人的行为可以通过实际的、问题解决型行为疗法得到矫正。
此外，病症不同，治疗方法也不同。例如，自闭症儿童接受的药物治疗和精神治疗，与患有行为紊乱或抑郁症儿童疗法不同。
(责任编辑：郭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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