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敏感仁爱的心(组图)

沽上丛话

　　林希

　　俄罗斯伟大作家伊万·屠格涅夫出生于1818年11月9日，殁于1883年8月22日。在他下葬的那一天，万千民众赶到墓地，哀悼人们敬重的伟大作家，更有民众散发传单，传单上写着：“我们热爱屠格涅夫，不是由于他优美的文笔，不是由于他对自然景色诗意、生动的描写，而是因为他是理想诚实的预言人，是无比的俄罗斯理想的歌颂者。”

　　这就是民众敬仰屠格涅夫的原因，更是历史对屠格涅夫的最高评价。

　　屠格涅夫在中国拥有广大的读者群，每一个人都有他喜爱屠格涅夫的理由。我们这一代文学青年，有人喜爱他的小说，而在喜爱屠格涅夫小说的人们之中，有人喜爱《前夜》，有人喜爱《罗亭》，有人喜爱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父与子》，而我更喜爱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那部将读者带进到俄罗斯美丽白桦林，带进到俄罗斯梦境般自然景色之中，那部充满着浪漫气息的美丽文字。直到现在，我每年都要重读一遍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每次重读都带给我新的愉悦，都带给我新的温暖和新的感动。

　　从莫斯科乘快速火车去圣彼得堡，6个小时的路，沿途绵延不断的白桦树林，郁郁苍苍，让人联想起屠格涅夫笔下的俄罗斯风景，联想起柴可夫斯基的旋律，联想起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画作。途中将近傍晚，茂密的白桦林披着落日的余晖，看着火车车窗外在风中摇动的树梢，更给人一种忧郁、宁静的感觉。

　　每次读《猎人笔记》，其中的《白净草原》都给我无上的阅读愉悦，像读一首美丽的诗，像看一幅美丽的画，带你走进俄罗斯腹地美丽的草原，带你一起感受俄罗斯夜色宁静的美，带你和屠格涅夫一起去打松鸡，一起在夜雾中迷失在白桦林里，一起在密密的树丛间穿行，一起昂望星光辨别方向，一起被湿湿的雾气笼罩，一起无望地在夜色中寻找火光。

　　屠格涅夫笔下的俄罗斯风光，凝聚着作家对于家乡的热爱，这种对于土地乡亲的挚爱，熔铸在作家的血脉之中，不是技巧，不是营造的艺术气氛。《白净草原》，迷路的屠格涅夫与其说是惊慌，倒不如说更是一种享受，夜色中他听到种种生命的声音，听到风声，听到夜的声音，他在寻找道路的焦急中感受到家乡土地的无限美丽，屠格涅夫在享受对家乡的爱，屠格涅夫在享受俄罗斯富有的美丽夜色。而在如此美丽的夜色中，屠格涅夫看到了白桦林中的一堆篝火，看到了光影中走动的孩子，听到了篝火旁孩子说话的声音，听到了那种穿透夜色，更搅动了夜色的童稚声音，屠格涅夫走到孩子群中，是“附近村庄看守马群的农家孩子”，几个不知道什么是作家，更不知道屠格涅夫是何许人也的孩子，他们和屠格涅夫一起围着篝火坐下，向屠格涅夫说着村里种种奇怪的传说。屠格涅夫怀着极大的兴趣听着孩子们述说的奇谈怪事，在孩子们的奇谈怪事中，屠格涅夫发现了一颗颗童真的心灵，发现了聪明睿智的生命。《白净草原》就是在诗意的美丽景色中，展现了俄罗斯农民心灵深处最美好的情感，展现了反对农奴制度的人道情怀，展现了俄罗斯知识分子崇高的精神世界。

　　屠格涅夫出身于贵族世家，但他对农奴的同情绝对不是感情恩赐，更不是贵族们对于底层民众的怜悯，在屠格涅夫身上体现的俄罗斯知识分子精神，是一种追求社会公平、向往社会正义的伟大理想。以屠格涅夫的身世背景，以他的文学地位，他似是大可不必去惹怒沙皇统治，而沙皇所以把屠格涅夫视为是一种可怕的威胁，最后将屠格涅夫拘禁，并送回家乡软禁，也正是因为体现在屠格涅夫身上的知识分子精神。就是在家乡遭受软禁的日子里，屠格涅夫依然不放弃自己的信仰，更写下了反对农奴制度的不朽小说《木木》，坚守伟大的人道主义理想，实践坚定的崇高信仰。

　　下榻莫斯科宾馆，每次出行，都要经过一条安静的大街。陪同我们的俄罗斯朋友指着一幢深橘色的楼房告诉我说，这里就是屠格涅夫原来住过的房子，在这套住房里，屠格涅夫完成了他的小说《木木》。隔窗向外看着，屠格涅夫旧日的住房就在触手可及的窗外，似是一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墙壁。只是我想，过去读书，知道屠格涅夫是在被软禁的乡间完成《木木》写作的，怎么俄罗斯人会说屠格涅夫在这幢莫斯科住房里完成《木木》写作的呢？不过也可以理解，小说虽然完成于乡间，但屠格涅夫是在回到莫斯科之后才得到出版机会的。

　　晚上在屠格涅夫大街漫步，安宁的大街上不见几个人影，走在静静的大街上，似是有重重的脚步声随在身后。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幻听，不必回头寻视，我已经感觉出跟随在身后的脚步，正是那个善良，忠厚的老农奴，木木。高高的身躯，深思般的眼睛，没有多少话语，只是一颗善良的心。木木活着，每天夜里漫步在屠格涅夫大街上，陪伴每一个来这里追思屠格涅夫的人，陪同每一个来这里探究俄罗斯知识分子精神力量的后来者。

　　一颗敏感、仁爱的心，闪烁出无限的道义力量，闪烁出未来历史的光明，闪烁出人类崇高和理想。

　　题图为屠格涅夫像

　　林希的系列文章“俄罗斯文学之旅”至此刊发完毕。从下期开始，本专栏将连续刊发周清音的系列文章“冯育楠与传记武侠小说”。——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