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兆云
解放军空军小试身手,在前线站稳了脚跟。
而此时,北京的刘亚楼和蹲在晋江指挥所的聂凤智,正在部署第三梯队的行动,计划是:沈空十六师进驻龙田,海航四师十团进驻福州。
解放军空军接连进驻连城、汕头、漳州,国民党空军好不紧张,但尚能忍受。此番如再进福州、龙田,不仅威胁金门、马祖,而且直接威胁台北的安全,敌人很可能孤注一掷,下决心乘我立足未稳实施轰炸,或乘机进行大规模空战,拼个鱼死网破。
聂凤智向刘亚楼呈上两种情况下的方案:若无空情顾虑,海航四师十团先转福州作好战斗准备,空十六师直飞龙田,一步到位;如果空情复杂,则两支部队均先到福州,空十六师视情况再转至龙田作二级跳跃。
刘亚楼同意,指出方案由聂凤智拿定,但无论取哪一种方案,沿海各机场均应起飞多批机群接应。不能光想着转场,还必须想到转场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
聂凤智说:驻连城、漳州部队可起飞较多兵力到莆田、惠安一带活动,使敌人不易接近福州、龙田,给新到部队一两天时间抓紧研究敌情,熟悉空域。
如此,“方案”更显完整、稳妥了。
8月13日晨,海航四师十团从衢州飞抵福州。一架架飞机正在降落、滑行中,突然雷达荧屏上显示三都澳方向出现敌情,14架F-86分三批向福州飞来,紧接着又发现其后跟有多架F-100美机。刚刚落地的海航四师十团立刻重新发动,起飞应战,打得敌机屁股冒烟。这些“不速之客”知趣乖巧,于闽江口上空兜个圈子,落荒折返。
聂凤智判断,敌人已经高度警惕福州方向,空情将更趋复杂,遂命令:空十六师按第二方案转场,第一步飞福州,滞留了个把小时,接着飞龙田,沿海各机场同时起飞,提供有效掩护支援。
福建空域,顿时扯起了一座立体防护罩。
空十六师四十六团原驻辽宁丹东,空转飞行路线和途经中转站是:辽宁丹东――天津杨村――苏北白塔铺――苏州硕放――杭州笕桥――浙江衢州――福州――龙田。从北向南飞2000余公里,和候鸟差不多。在空转福建时,连城、汕头、漳州、福州、路桥各基地共起飞29批124架次飞机保驾护航。
至此,航空兵6个师部17个团采取逐步推进、打游击的方式进驻了福建和粤东多个机场。
解放军第一次在福建空域显示雄厚实力,台湾空军像突然受到惊扰的马蜂炸窝,紧急出动300多架次飞机在台海上空来回乱飞。台北市也数度拉响了防空袭警报。
8月14日是国民党的“空军节”。国民党空军渴盼能有一场胜仗来助兴,遂出动12架F-86战斗机进袭福建,试图把一支立足未稳的解放军空军部队赶出去。
福州空军指挥所的雷达首先捕捉到了2架从马祖方向来袭的敌机,误判为F-84欲对新转场的部队实施侦察,根据其后一般有4架F-86掩护的规律,下令刚进驻龙田不久的空十六师四十六团起飞两个中队8架飞机迎击事实上的12架敌机。战后,刘亚楼在前线空战报告上红笔批注:“以8架去打判断中的6架,也没有体现以多胜少的原则!”给指挥员以严厉批评。
对空军入闽作战,刘亚楼集中优势兵力的指导思想是明确的。但转场初期,由于前线指挥员没有很好贯彻“一域多层四四制”战术原则,加之行动仓促、情报保证不够准确及时、引导尚不熟练,以及空中协同支援较差,因而有时各基地战斗起飞的兵力不少,但实际与敌遭遇空战时并不能保持优势,甚至居于劣势。
8月14日这场空战,由于指挥紊乱,8号机周春富失去编队联系,在与十倍于己的敌群格斗中,击落敌机2架,击伤1架,自己也被击中,跳伞于平潭海域失踪(后确定为牺牲)。
国民党空军第一次打下米格机,欣喜若狂,在台北沿街鸣放鞭炮,报纸纷纷出“号外”。两天后,蒋介石亲自接见参战人员,勉励他们“发扬8·14光荣传统,团结戮力,给毛共以更沉重之打击”。台湾当局大肆进行所谓“8·14大捷”的庆功活动,诚然是自欺欺人。但解放军空军毕竟也损失了一名全天候飞行员和一架飞机,刘亚楼心情非常沉重,决定去福建前线察看空军入闽作战情况。
毛泽东让刘亚楼代向前线空军指战员问好,并加叮嘱:告诉福建省和福州军区,一定要找回落海的飞行人员。
负责指挥金门炮战的福建省委第一书记、福州军区政委叶飞,从百忙中抽身赶到闽西龙岩,迎接刘亚楼。叶飞了解刘亚楼的军事才干,相信他麾下的天兵天将能撑起福建的天空。
刘亚楼一下飞机就开始工作。在听取作战部队兵力部署、通信、情报、后勤、工程机务保障的汇报后,他又和聂凤智等商量了破敌对策,指出不要墨守成规,在空战战术思想上要有所突破。他还说:虽然“8·14”空战有战果,党内军内各大报也有大量报道,但我仍要指出,此战从地面到空中的指挥配合都有不少漏洞,实为不佳战例,有很多教训值得我们检讨反省。
在漳州听完空九师师长刘玉堤汇报转场后的空战准备后,刘亚楼说:聂司令员说你们是一把摆在人家鼻子下边的剑,我看说得很形象,调你们来漳州,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但你们也别忘了,你们这把“剑”,是带着“套鞘”的,就是要有高度的政策头脑,具体地讲,要遵守作战原则:不出领海线作战,战斗巡逻、航线飞行、编队训练避开金门空域。
刘玉堤回答:请司令员放心,我们九师就当是棋盘上的相和士,无权过河打冲锋,但那边的车、马、炮、卒胆敢越界过来,我就统统有权开杀戒。
刘亚楼点点头:好,这就叫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扬眉剑出鞘!他边视察边同聂凤智等研究夺取战区制空权、防敌空袭和大规模空战的战役战术指挥问题。他以“8·14”空战为例,认为空地协同有待加强。
针对空战中存在的地面指挥对空中约束过多、不适合现代高速度飞机作战特点等问题,刘亚楼专门提出了两者指挥分工的原则:一方面,地面指挥主要根据敌情决定战斗总的意图,确定起飞和使用的兵力与时间,把空中的主要力量引向打击的方向和打击的对象,并组织空中协同及空炮协同;空中指挥则根据地面总的意图,按空中情况定下实施空战的决心,并组织指挥具体的战斗行动。另一方面,还要根据空战实施的各个阶段来区分地面和空中指挥的主次。
聂凤智检讨了空地协同不够的原因,主客观均有,并表示以此为鉴,认真贯彻“一域多层四四制”的战术原则,勤加演练,加速空地磨合,以熟练协同,默契配合来达到实战要求。
刘亚楼一路视察一路思索,到晋江空指后,给毛泽东、彭德怀发去若干请示报告,对未来空情作出了基本判断。
聂凤智在勾勒未来空军作战的战略模式时,说:“我们不主动到敌人那里去,但要随时准备他来。”
刘亚楼没有异议,只是把聂凤智计划中的“准备”换成了“欢迎”。两字改动,更符合空军将士“求战若渴”的心情。
刘亚楼临走,给前线将士留下一句话:敌人到底会不会来,会以何种方式、何等规模来,来的目的何在,我将如何应对?这些问题,都要好好地展开研讨。
国民党空军几场空战连连受挫,恐慌之余,立即收缩活动范围,不敢轻易出动。一时形成了敌在海峡上空巡逻、我在大陆上空警戒的对峙局面。福建沿海地区的制空权基本易手,为大规模炮击金门奠定了基础。
8月23日傍晚,举世瞩目的炮击金门作战终于发起了。
开创导弹时代的空战
1958年9月29日,《人民日报》头版刊发了新华社电讯稿《美国侵略者指使蒋机使用“响尾蛇”导弹》,随文还刊登了5幅“响尾蛇”导弹残骸照片。至今仍存放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这些导弹残骸,虽然早已锈迹斑斑,但那段历史却永远不会生锈。
1958年9月24日上午,国民党空军出动300架次飞机,分三批飞离桃园机场,先后窜到闽南泉州上空骚扰,机上挂载有美国刚研制的世界上最先进的空对空武器――“响尾蛇”导弹。国民党空军由于在闽粤沿海连连受挫,企图用它进行报复。
聂凤智在晋江罗裳山指挥所一声令下,在汕头、连城、漳州、福州等机场严阵以待的米格战斗机,立即升空应战。
按规定的指挥方案,解放军空军运用的是打“时间差”的战术。应该是这批飞机来,那批飞机走,以保持空中连续的力量。没想到,起飞的时间没有搞好,各个机场的飞机几乎同时到了泉州上空,一下子把敌机团团围住,勇猛快速地与敌机群近战格斗,打乱了敌机的队形,使其没有发射导弹的机会。敌地面指挥人员看上下左右都是米格战机,以为解放军早有准备,布下了口袋,连忙命令撤退。在另一空域,海航飞行员王自重驾驶的飞机因失控而掉队,在追赶编队途中,突然与企图偷袭解放军飞行中队的12架敌机相遇。1∶12,情况万分危急!但为了保证战友的安全,王自重驾机毅然从下方揳入敌机群,在连续击落2架敌机后,被“响尾蛇”从背后击中,血洒长空。
这天是世界空战史上第一次使用空对空导弹。虽然早在1940年,纳粹德国就研制出X-4空对空导弹,但在十几年时间里,世界各国空战还从未在实战中使用这种新式武器。台湾当局“为稳定军心”发动的自台湾海峡局势紧张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空中攻势,事前下了很大的赌注,不惜突然使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空对空导弹,但并没有得到便宜,难逃被击伤击落4架飞机的惨败下场。
“响尾蛇”导弹虽然初试身手,击落了解放军一架飞机,但同时也暴露出红外线灵敏度不高、没有敌我识别系统的弱点。刘亚楼建议有关部门据此尽快制定防范措施,使其在今后的空战中难以发挥作用。他还提请国防部五院把3枚落地未炸的导弹作为研制空对空导弹的绝好样品。
台海空战,开创了震撼世界的导弹时代的空中战争。
从7月至10月底,入闽空军(包括配属空军指挥的海军航空兵)与国民党空军空战13次,击落国民党军飞机14架、击伤9架,参战部队被击落、击伤各5架。
国民党空军一位参战飞行员回忆:中共空军在韩战中曾创造过有名的“米格走廊”,1958年他们又在闽浙粤一线成功构筑了一道“米格墙”。这堵空中的“米格墙”从未推出过大陆领地,更未延伸至海峡。所以,空战的发生,多为我方主动对他们的“墙”发起突袭,但总是无法突破,撞“墙”而回。
迭遭打击的国民党空军,自此胆寒,被逐回台海中线,1958年11月后再没出动大机群与解放军空军照面过招。台湾海峡的形势也逐步缓和下来。
对这场特殊空战的指挥,几十年后,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的空九师原师长刘玉堤中将如是告诉笔者:“1958年台海空战,我军指挥艺术可说是威震海峡。”
(摘自《党史博览》)
人民解放军空军歼五歼击机机群与作战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