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我在王府井看了一个“和平·繁荣”雕塑巡展,被一件题为《南京的回忆》的作品所震撼。这是根据当年南京大屠杀时两个日本下级军官杀人比赛后的一幅合影而创作的,但这两个杀人魔鬼的雕像没有头部,而按着屠刀把柄的两双手,细一看竟是兽爪。
其作者的喻意十分明了:历史真实正在被某些人故意忘记,说明那些砍下无数人头的侵略者自己是真正的怪兽。他们不忏悔,不道歉,不记取战争的教训,完全失去了“南京的记忆”……我想,巡展结束后,这件展品假如能作为城雕落户南京,那应该是它发挥最大社会效益的好去处。
随着城市现代化建设步伐的加快,各地都在提高城市的文化品位上努力做文章,于是城雕的创作,也就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但是,能给人留下过目不忘的一个城市或重要街区的标志性雕塑,并不多见。有一次,我所居住的朝阳区,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在一次讨论城市规划的会上提出,要把朝阳公园建成为音乐公园,请人来塑几尊外国大音乐家的雕像。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塑中国音乐家的雕像呢?譬如聂耳、冼星海、瞎子阿炳……”得到的回答是:“北京是国际性的大都会,今后经常要请世界上的著名乐团到这里来演出。”这回答显然站不住脚,我接着问:“世界上国际性的大都市,如纽约、巴黎、伦敦、莫斯科、罗马、东京、维也纳……中国的艺术团体也经常去演出,谁见过那里有一座中国艺术家的雕像?”……最终,这一方案理所当然地被与会者否定了。
还有一个类似的例子。我所在的小区对面就是如今已举世闻名的潘家园旧货市场和北京古玩城,而前些年搞街道亮丽工程,竟然在街北头的喷泉池里立了一尊汉白玉的美人鱼雕像。如果说这雕像确实能给人以美的享受,虽与这街区的环境氛围很不协调也就罢了,令人遗憾的是,那条美人鱼得了“肥胖症”不说,而且头与身子的比例严重失调,像个畸形儿。前后也就呆坐了几个月,便在居民群众的一片骂声中溜之大吉了。
说起城雕这个话题,恐怕人们都会想到欧洲的一些名城。去年秋天我去欧洲旅游之前,有位同事就曾托我帮他买一个“小尿童”的纪念品,回来给他年幼的女儿玩。众所周知,“小尿童”名叫于连,是“布鲁塞尔第一公民”。相传他是15世纪布拉班特公爵的王子,有一年他在入侵的敌人企图炸毁布鲁塞尔时,一泡尿浇灭了“嘶嘶”作燃的导火线,拯救了全城人的性命。1619年,雕塑大师杰罗姆·杜克恩诺把小于连的形象塑成一尊憨态可掬的旁若无人地撒尿的铜像,立在埃杜弗小巷拐角处一个两米高的大理石台座上。这雕像看上去比小于连的实际个头要小,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来此一睹其风采。这使我想起我国的某些城市,动不动就建个大广场,广场上的一些人物雕塑体积过大不说,还往往刻意拔高人物形象,令人望而生厌,敬而远之。而这光屁股的“小尿童”却一副顽皮样儿,充溢幽默情趣,人见人爱。在其周围的街巷,出售“小尿童”纪念品的商店一家挨着一家,无不顾客盈门,生意兴隆。我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城市雕塑艺术中的经典性作品了,其成功经验值得我们借鉴。
当年,小于连的一泡尿救了布鲁塞尔全城人的性命。几百年来,“小尿童”雕像则为布鲁塞尔增光添彩,成了一笔极其丰厚的精神财富和旅游资源,这证明优秀的城市雕塑是一种公共性极强的造型艺术形式,在公众中实现现场原作传播,能赢得显著的社会关怀。我国有许多历史名城,无论大小,哪一座没有令世人难忘的重大事件和著名人物?因此,每座名城的悠久历史,都为今人创作具有纪念性的雕塑作品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源泉。这也就是说,从每座名城广场或街头的雕塑上,我们都应该读出它的精彩典故或刻骨铭心的记忆,领略其独有的精神与风貌。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以为城雕就应该姓“城”。与此城风马牛不相及的雕塑作品,如果确有艺术欣赏价值,也最好是在美术馆展出或由博物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