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政治有时是屈服于武力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强者往往主宰政局的发展走向。政治权力的合法性、正当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可以随时赋予的。成王败寇的原则,不但适用于改朝换代,也适用于宫廷政变。慈禧清楚她必须成功,才能改写历史。可是此时,她所能够控制的惟一的力量,也是最大的王牌却只有小皇帝载淳。要实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能够依赖的同盟力量只有恭亲王,而这是不够的。虽然恭亲王可以借助掌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全面负责外交事务的机会,调动与之相关的一些文武大臣,但要想与势力强大的肃顺等八大臣进行殊死的较量,她还必须扩大群众基础。
那些不满肃顺“铁腕”统治的“苦大仇深”的满汉官员很自然地成为慈禧要争取的同盟力量,这样,大学士周祖培就进入了慈禧的视线。
周祖培从嘉庆朝就进入翰林院,不仅勤于政事,尤其善于文墨。历经整个道光朝,由于笔墨出众,曾被委以《宣宗实录》(即道光帝的实录)副主编的重任。他也曾出任户部汉尚书,掌管天下钱粮赋税,略相当于今天的财政部长。在他就任户部汉尚书时,肃顺为户部满尚书。清朝入关以后,为保证满族具有绝对的统治地位和足够的统治力量与统治基础,在各个政府部门的职位中,都安排满汉两个官员,以满族官员为先。他与肃顺是同僚,且年长肃顺二十多岁,可肃顺专横跋扈,根本没有把他这个汉尚书放在眼里。为政敌打造小鞋是肃顺信手拈来的好戏,工作中不失时机地奚落与排挤更是家常便饭。某日,僚属将汉尚书周祖培已经批阅过的部分文件交肃顺审核时,肃顺佯做不知,故意问道:“是谁之诺也?”(是谁批阅的文件呀?)部下小声告知:“为周中堂之诺。”(是周中堂批阅的)肃顺破口大骂:“呸!这帮混混,就会吃干饭,哪里懂得公事!”于是将公文拟稿“尽加红勒帛”(就是用红笔涂抹不合适的文句,表示严厉批评),连周祖培的画诺(就是表示“同意”的批示)也一并加上“红勒帛”。肃顺是个不爱读书的人,对汉学造诣颇深的周祖培他也敢如此粗野的奚落,足以证明肃顺为人的跋扈。慑于肃顺的淫威,周祖培“默然忍受,弗敢校也”,终日提心吊胆,难安于位。后来终于找了个机会,跑到内阁躲避起来,宁肯放弃有权有利的肥缺,甘愿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学士。
慈禧知道,历朝历代都很忌讳女主临朝的“垂帘”。自己要由幕后走到台前,代小皇帝临朝执政,首先,必须有吹鼓手为自己鼓噪,作好舆论上的准备,让朝野上下形成一种太后垂帘的舆论气氛。由谁来带头制造这种舆论是至关重要的,这个人既能体会权力争夺的微妙之处,又能不露声色地引导舆论,还要不暴露夺权计划。毫无疑问,选择合适的人是对慈禧运筹能力的严峻考验。
在慈禧的授意下,奕䜣与协办大学士周祖培积极配合,四处物色合适人选。周祖培将他的得意门生——山东道监察御使董元醇推上前台。董元醇不负重托,以《奏请皇太后权理朝政并另简亲王辅政》奏折吹响了太后垂帘的第一声号角。找一个没什么名望的董元醇来开这个头,正是慈禧与奕䜣的深谋远虑。第一,由董元醇吹响号角,表面看来与北京的奕䜣和热河的太后没有关系,使政变计划得以在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不打草惊蛇;第二,由一个小人物抛出这样一个奏折,可以不露声色地试探肃顺一党对此事的反应,可攻可守。如果可以向纵深发展,北京随即进行舆论配合;第三,董元醇不是要害人物,一旦被肃顺等人揪住不放,可以为了政变的大局而舍卒保车。
董元醇是这样为慈禧鼓噪的:他在奏折中公然提出三点建议:(1)目前处于天下多事之秋,皇帝年龄太小,皇太后应该“权理朝政,左右不得干预”——皇太后应该垂帘听政;(2)自古以来,帝王莫不以尊贤为急务,现在应于“亲王中简派一二人,令其同心辅弼一切事物”——恭王等诸王应该辅政;(3)“于大臣中择其义理素优者”充任皇帝的师傅——前两个政治性太强,加上此项用以冲淡过于敏感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