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53回,贾府下面一个田庄的庄头,“乌进孝”出场了。这位代表全庄劳动人民来给贾府送年货的乌先生,乃是一个“刘姥姥”式的人物。所不同的是,刘姥姥提供了“眼睛”让人们看,而乌先生则提供“耳朵”让人们听。
通过乌先生的耳朵,我们听到了什么呢?贾珍和贾蓉“大倒苦水”——就要过年了,贾府里财政赤字严重,你们送这点儿年货来,怎么够我家用?看来“年关”一词,富贵逼人如贾家,竟然也是适用的。
尽管外头体面里头苦,可是春节毕竟还是要过的,不仅要过,而且要“大过”。
于是,从腊月二十九开始,贾府前前后后,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接着,宁国府(长房)从大门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次日,便是贾母领着有诰封的子弟进宫朝贺、宁府祭宗祠,接着贾母回荣府,一众人等又到荣府给这位老祖宗行礼、“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献屠苏汤、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除夕夜怎么过呢?“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皆打扮得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这段关于春节过年的叙述,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经典,不仅是文学史上的经典,在中国的春节节俗叙述中,这恐怕也是一个绝响。
别的且不必说,单是这名目繁多的“过节物质”,就够我们这些现代人想象的。都说现在年味儿不浓厚,和曹雪芹的笔下世界一比较,这说法也没错。
倘若,有一位当代作家来写一番今人的过年,来说一个“现代春节故事”,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第一个不得不提的事情,自然是“春运”。“乌进孝”先生——如果依然使用一位视角人物来引出人们的过年的话——他的身份最好是一位列车的乘务员,他的忙碌,带出了从全国各地奔往全国各地的人们对故乡和团聚的向往。人们坐在列车车厢里,虽然拥挤,然而温馨,告别为了生计奔波劳碌的大城市,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园,一年中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此。
下一个镜头也许就要跳转到腊月三十的团年饭,这也是工薪族们春节假期真正的开始,未必有屠苏汤、未必有吉祥果、如意糕,但只要是一家老小在一起,包上一顿饺子,喝上二两白干,那也是一种热气腾腾的幸福。
和很多年前一样,人们还是会去乡间坟头祭祖,告慰先人;还是要换了门神、联对;年画如今很大程度上已经被挂历所取代;至于挂牌和桃符,大概是少数人才可能知道和践行的事情了。从20多年前开始,观看一台“春节联欢晚会”,已经成了除夕夜里全国人民的集体行动,人们听歌星唱、看笑星闹、等主持人倒数十个数,听新年的钟声敲响。
自然,除夕夜里的鞭炮、烟火还是沿袭已久的传统,久在城市的人们,重回我们的“乡土中国”,也许会有鲁迅当年的那种体验吧——“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
这样的现代春节故事,比起贾府来,虽然没了排场、少了繁华,却也自有一番质朴和感人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