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28日,南京市民在公交车站等车,一辆铲雪车在路上铲雪。因连续大暴雪,南京市交通受阻。中央气象台27日下午6点钟发布暴雪红色警报,江苏省气象局27日启动重要气象灾害预警应急预案二级响应。中新社发阿董 摄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持续的暴雪的发生,是因为冷暖两股气流在长江中下游上空,形成了一种势均力敌的“持久战”。
至于用人工力量来“改造气象”,人工降雨在一定条件下容易办到,但人工消除降雪,从技术上看现在还根本不可能
从1月10日到本刊截稿时(29日下午),中央气象台一共发出11次暴雪警报,其中9次橙色警报,2次红色警报。
第一次发布预警(橙色警报)是11日晨,也就是长江中下游部分地区开始出现小到中雪之后的第二天,事实上,当天就发生了大范围的雨雪天气。
从2007年6月11日起,中国气象局开始施行新的《气象灾害预警信号发布与传播办法》。11日晨发布的“暴雪橙色警报”,恰好是新办法实行后第一次正式发布的暴雪警报。
稳定的大气环流培育出极端天气 “从现在看来,出现这种极端天气的原因是,欧亚大陆及周围上空的大气环流演变,长时间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中央气象台首席预报员孙军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
具体的解释是:前一段时间,从欧亚大陆到南印度洋,大气环流比较稳定,这种稳定的形势有利于南方的暖湿气流北上,同时也有利于北方的冷气流南下,两股气流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相遇而形成“锋面”,暖湿气流被抬升,水汽冷却凝结而产生降雪。由于控制两股气流的大气环流都很稳定,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势均力敌的“持久战”态势。
从气象分析可以看出,西南暖湿气流在这段时间有三次增强,导致了三次强降雪。
如果追究更深远和间接的原因,持续暴雪、暴雨的形成,则可能与入冬以来出现的“拉尼娜”现象有关。
“拉尼娜”是一种气候现象,表现为东太平洋海水温度比常年平均值偏低,从而影响大气温度和运动。
“这种影响是一种长期效应,现象发生之后,一些地方降水可能增多,同时另一些地方降水则减少,我们可以根据长时间的气候统计,总结出一种规律。”孙军说,“然而也只是一种气候的统计规律,"拉尼娜"与降水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稳定和必然。”
也就是说,“拉尼娜”与这次暴雪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一种“可能”,不存在必然的关系。
今年“拉尼娜”出现了,长江中下游发生了强烈的暴雪天气;明年如果“拉尼娜”再次出现,是否还会产生同样的情形呢?未必。
这次暴雪的范围,非常之广,对此孙军的解释是:长江中下游本来就是冷暖气流交汇比较多的一个区域——由于青藏高原大地形的阻挡作用,气流在高原南北两侧分支,其汇合处经常在长江中下地区。
在这次暴雨和暴雪之前,南方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干旱状态。前一段时间的干旱和现在的持续降水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相关性?
孙军认为,两者都属于一种极端天气,但相互之间不太可能存在大的关联。
而这种大起大落的变化,让公众和专家都注目于一个大的气候背景——全球变暖。“目前看来,极端天气或多或少都跟全球变暖有点关系。之间究竟是怎样关联的,还没有人能给出明晰的答案。大多数科学家都认为,全球变暖导致了极端天气的增多。但针对具体的某一个案例,比如这次的大范围暴雪,这种关系往往是不明确的。”
寻找全球变暖与极端天气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是做足球比赛的结果预测:从大量的比赛看,作为足球王者的巴西国家队,夺取世界杯的次数是最多的;但具体到某一场比赛,其胜负没有必然,而仅仅只存在一个概率关系。
精准的气象预报可望不可及 新的《气象灾害预警信号发布与传播办法》,依据气象灾害可能造成的危害程度、紧急程度和发展态势,将情势划分为蓝、黄、橙、红四级,作为各地方天气预报发布单位发布气象灾害预警的参考依据。
中央气象台认为,这次较早成功地预警了持续时间长、范围广、强度强、影响重、历史罕见的“系列”强降雪天气过程——25日,中央气象台启动了“重大气象灾害预警3级应急响应”;27日上午改为更高级别的“2级应急响应”。
“气象预报仍然是一门不精确的科学。”任职于美国国家气象局的查尔斯·麦吉尔说。美国国家气象局拥有世界上监测天空最先进的电子眼。在这里,气象学家所做的72小时天气预报,可以和25年前的36小时天气预报一样可靠。
比如,预报5天后的当日最高气温,误差可能在摄氏3度左右,比30年前减少了 1度。
在中国,气象预报人员还只能看清这些自由散漫的大气运动因子在10天内想干什么。“中短期天气的可预报时效,理论上是半个月,目前实际上是7~10天。我们正在做30~90天的气候预测。”国家气候中心气候预测室研究员王永光告诉本刊。
美国国家地理的专栏作家,曾经这样形容我们的天气:就像一朵夏日的积云,缓缓横越天际,其行进路线好像全在预料之中,但云身的每一丝每一缕又好像都有自己的生命,变换不定且似乎毫无章法。
判断天气变化的根据,是一组初始数据。这些数据来源于观测仪器捕捉的历史上和最近某个时间点上的大气状况。美国的MODIS气象卫星分辨率最高,它能每隔250米就形成一个监测点。中国的风云2号气象卫星要1250米才能形成一个监测点。
因此,这些初始数据不是大气运动的全貌,且难免有误。如果把它们输入电脑模式,就会得到一个略失精确的短期天气预报。
“而误差有个累计的过程。”重庆气象台台长刘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在此基础上,会得出一个误差更大的中期天气预报。
实际上,就算是最精密的电脑模式,也大幅简化了真正的大气状况。
目前,大多数气象模式所追踪的地点相隔数十公里以上,实际的天气在几公里以内就可能有很大的不同。对于天气运动的复杂性,盛传的“蝴蝶效应”是一个很贴切的解释:1972年,麻省理工学院的气象学家艾德·劳伦兹利用大气层来说明混沌理论——一只蝴蝶在地球一侧拍翅而产生的微风,可能在地球的另一侧引起一场风暴。
这个听上去有些夸张的言辞,蕴涵着一个天气预报的真理:监测仪器必然会遗失某些微小因素——或者它们发生在测量间隔处,或者是电脑模式所采用的捷径忽视了它们,但这些因素对最后形成的天气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由于极其微小的大气变化也能导致天气的巨变,精准的气象预报是可望不可及的。一旦遇到大气环流出现极度异常,天气预报有时就成为一个笑话。
因此,人们通常看到一个像美联储主席的话那样似是而非的预报。“可能、很可能、或者用百分比。”王永光说。
孙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相对来说,夏天的天气更复杂——高温下气团的活动更不稳定,也就是说暴雨比暴雪更难预测。
至于用人工力量来“改造气象”,人工降雨在一定条件下容易办到,但人工消除降雪,从技术上看现在还根本不可能。
在第一次橙色警报发出之后,中国南方整个交通、电力等系统,在暴雪到来之际依然表现出措手不及的态势,中央气象台首席预报员孙军表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南方从来没有经历过强度如此之大、范围如此之广、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的暴雪天气”,根本没有时间做任何可能的准备。
当然,就这次暴雪天气的预报而言,也只能从中期时段上给予预报,中期只能看到一种趋势,不会特别明确。“随着时间的临近,后面的预报会越来越可靠。”孙军说。(方玄昌陈晓)
2008春节的漫漫回乡路:男人们饿着让女人小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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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春节前夕,上亿的中国人奔波在回乡路上,因为这场暴雪的缘故,许多人“在路上”的故事都显得格外艰难
才刚刚飘雪的时候,孙国治就心焦起来。
那时刚刚下午一点。从南街村到郑州的末班车是下午5点,“不行,我们得走”,他对同伴说,“再不走恐怕走不了了。”
车继续不紧不慢地行进,又是一片白茫茫 这是1月27日的下午,在1月11日下了2008年的第一场雪之后,古老的中原大地就一直被雪包围着。到下午两点的时候,雪开始大起来了,由开始的几片变得如鹅毛般密集,瞬时间就覆盖了整个平原。
他们赶紧卷起行李,直奔临颍县客车站。毕竟,尽快赶到郑州这样的大城市,总会让人心安一些。
当他们在下午3点的时候坐上开往郑州的大巴时,心底里一下子就放松了。除了车厢里的暖和之外,一看到下雪就不再等客人的司机说,车能走,希望便在。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不说话。
有关暴雪的种种传言是通过手机短信不停地来回的。
之前,闻知孙国治要回湖北老家过年的表弟,给他发来了短信:家里又在下雪,昨天下午从随州开往洪山的一辆客车翻了,上面41个高三的学生死了38个,里面还有我的同学,惨,你们回家一定要小心,不能回家就不回。
在后来,这一事实并未见诸媒体报道。发信去问,表弟说,他们在医院碰到被送来的另外活着的3个学生。
不过,正坐在大巴中的孙国治并没有担心翻车这样的事故,毕竟在平原地带,京珠高速让他有足够的安心。
但是,车行到一个小时左右,在高速入口,远远地就看到一条长龙的车队停在那里。孙国治顿时倒吸一口气。在前一天,一个网上广为流传的帖子讲述的是1月25日发生在江西高速上的连环相撞事故。在被称为残酷而无奈的16小时里,记录者拍下了因为冰冻车辆相撞的场景,在两张大货车中间被挤压得破碎不堪的一辆警车让人触目惊心。
好在,司机掉转车头,绕了一个圈,顺着几十米开外的辅路走了。
窗外,雪花漫卷,扑打车窗。刚刚4点,窗外就已经一片黑暗了,车灯在大雪中若隐若现。
没有人说话。
不知在黑暗里颠簸了多久,很多人在氤氲中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车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眼看车身边有些高楼和灯光,于是惊喜起来,该到了吧?车继续不紧不慢的行进,又是一片白茫茫。
这样轮回几次。到晚上8点,就在又一轮的昏睡中,司机突然叫起来,快到郑州了!所有的人一下子全坐直了身子,车厢里顿时活跃了起来。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用了整整5个多小时。但是突然车厢边哗啦一声响,路边一条电缆在车身的带动下,一下子从旁边跌了下来。司机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大家也都不说话。
郑州的雪夜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很美。
但是所有的人都急匆匆地行走着。在公交站台,站满了等车的人,也都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车一到,人群便嗡地一下全围了过去,司机大声地叫着,等下一辆,等下一辆。
第二天一早起来,雪仍在漫天飞舞。朋友传来的消息说:京珠高速被封。
这意味着今年回家的路断掉了。沮丧的心情让人一时百无聊赖。
他找来一床棉被,将自己和未婚妻紧紧裹住,互相依偎着在车上等待天亮 25日上午10点,温州。
杨正义和未婚妻向英坐上了返乡的大巴,两人要赶回湖南张家界的老家完婚。
大巴刚过南昌,车内的人开始感到温度骤降,沿途的树上到处是悬挂的冰凌,路面像镜子一样光滑。
高速路上,不断有车祸发生,一辆货车侧倒在路边,车头与车尾断裂,相隔十余米。大巴司机秦师傅格外小心,把车速降到了时速30公里。
凌晨3点,车行至长沙。如果天气正常,此时,他们应该到家了,但现在,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要走。
大雪,长沙的夜晚很冷。
司机得到消息,前方高速路封闭,不能通行。他只好把车停在了一家旅馆的门口。
“愿意住宿的就进去,有便宜的床位,30块钱。今天晚上走不了了。”司机交代完就进了旅馆。
车厢内漆黑一片,没有人进去开房。“都是打工的,有人甚至连饭都舍不得买来吃,没有人会愿意进去住宿的。”杨正义说。
他找来一床棉被,将自己和未婚妻紧紧裹住,互相依偎着在车上等待天亮 。
早上7点,人们开始陆续醒来,不断有人开门进出,冷风一阵阵从门外灌进来,车内37个旅客聚集了一晚的热气被冷风迅速吹散,人们开始不断地跺脚。
上午10点,在大家的催促和抱怨声中,司机从旅馆里出来,大巴重新开动。
高速路已经开放,但车速依旧慢得让人心焦。
后面的一辆小车,开始超过大巴车。刚开出不到100米,大家便听到一阵急切的刹车声。那辆小车在原地打了两个圈,然后奇迹般地稳住,打横了拦在路中。
大巴车内的人开始往前凑,透过车窗观望前方的动静。外面还下着米粒大的雪,地下的积雪被过往的车轮越压越紧,形成如铁的冰层。惊魂未定的小车司机无论怎么发动,小车始终转不过弯来。
“大家别等了,走!下去帮这小子转弯吧!”有人提议。杨正义跟着车内七八个青年下了车,立刻被挟着雪粒的寒风刮得一激凌,他这时才发现地上已经是两三寸的厚冰,穿着休闲鞋在路上都走不稳,“这车轮要是转得过来弯才怪了。”杨正义心想。
8个年青人,花了近半个小时的力气,才帮助司机把车转过头来,小车司机脸色惨白,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险旋转中缓过神来。
回到车内,杨正义的手、脚都已冻僵,耳朵也失去了知觉。大巴继续缓慢地朝前挪动,这次再没有人抱怨车速太慢。
第二天晚10点,大巴以平均每小时40公里的时速从温州开到了张家界,小两口终于安全到家。原本12小时的路程,走了近36个小时。他们中途只吃了一顿饭。
食物已经吃完,行程却才到四分之一 “很多买到票的人都没能挤上这趟车,我挤了上来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成波登上27日15点N586次列车,从深圳西到怀化,全程应17个小时。
因为大雪,26日列车停运,前一天积压下来的人群,都推迟到这趟列车上。车厢内几乎没有转身余地,厕所里也站了3个人,实在憋不住了想上厕所,就让厕所里的人扭过头去,外面的人挤进去方便。
27日22时,列车将要到达韶关的时候停了下来。列车广播员告诉大家前方因天气缘故堵车,启程时间不定。窗外是荒山野岭,车内没有灯,一片漆黑。
一个小时过去了,列车停在原地,没有移动;3个小时过去了,车还是没有动。已经凌晨一点,车上的人坚持不住,开始东倒西歪地打盹。成波也靠着椅背上睡去。等他睁开眼睛,天竟然开始亮了,车还是在原地。
整个28日的白天,列车一动不动。车厢内的人们开始寻找各种消磨时光的办法,打牌、发短信、用手机打游戏。
28日17点,列车在韶关境内已经停留了近20个小时。成波往窗外望去,一片茫茫白雪。带上车的食物已经吃完,行程却才到四分之一。
大家就开始焦躁起来,有人不停地在问:停了这么久还不开,不会让我们就在火车上过年吧。成波的对面坐了一对情侣,女孩突然哭了起来,男孩不停地安慰她。
19点,列车终于再次开动,成波第一次觉得,行驶在路上的感觉真好,哪怕饿着肚子,哪怕挤到无法上厕所。
没开出20分钟,车又停了下来,人们不安地躁动。列车员开始给车上的女人和小孩分发食物,半盒饭加半包榨菜。车上的食物也所剩不多,男人们只能饿着,他们要等车进站才有的吃。
一个多小时之后,列车再次启动。此后,几乎每行进20分钟,就会停下来一个小时,等待遥遥无期。
车内的空气很浑浊,成波觉得呼吸困难。有小孩子开始大哭,哭得几乎缓不过气来。列车员挤了过去,将带小孩的妇女领向了卧铺车厢。
不断有老人、小孩被带进卧铺车厢。
车内已经断水,为了省电,车厢的灯也关闭,人们疲惫不堪,已经无力焦躁。
在一个县城的小站,列车停了下来,大家纷纷下车,像准备冬眠的动物一样,开始储备食物。
29日15点,列车走走停停,行至衡阳与株洲交界处。48小时过去了,这趟列车行进不到800公里。
截止记者发稿时,列车还在铁路上缓慢爬行……(作者:何忠洲 杨龙)
(本刊韶关支社记者冯昶、李凌对此文亦有贡献)
异乡等待回家的旅客:像战争片里的难民逃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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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些在路上辛苦奔波的人们相比,他们是被滞留在了车站或者机场。尽管很多人在脏乱和喧嚣的环境里,已经驻留了好几天,但他们仍然抱持着回家的期望,“中国人过春节真是想回家啊”,一位叫张猛的旅客感叹
1月28日,广州市民陈晓初来到广州火车站,被这里的人山人海给震住了:怎么像战争片里的难民逃难一样。
为了赶下午4点多开往广西的火车,她带着小侄女3点多就来到火车站,在离车站还有两站地的地方就下了车——前面已经都是人,车再也过不去了。
后来陈晓初才知道,由于大雪,广州火车站滞留的旅客已经逾10万人。
一个襄樊农民工等他12岁的孩子从老家坐火车来过春节,已经等了4天 陈晓初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牵着孩子,在一堵堵人墙中穿行,从缝隙间她看不到有什么对车次放行与否的批示牌,也听不到车站广播的车辆发车与到达的消息,只听得周围都是人拉着行李箱行走,箱子轱辘发出的隆隆声音,真的有点像战争。
她问现场的一名警察,手里拿着今天的火车票,难道就上不了车吗?警察说,你要是能走到“广州火车站”那几个大字下面,你就能走。陈晓初倒吸一口冷气:那里早被人群围成铁桶,遥不可及。
实际上,广州火车站已经从27日起停售车票了。28日,一趟列车都不发。
警察告诉陈晓初说,在火车站里的人,已经塞在这里好几天了,先要把他们都运走才能再开启车站。陈晓初不由心头火起:既然走不了,为什么不能明确通知大家呢?
在广州火车站,已经等候了几天几夜的人比比皆是。
陈清泉拿着广州——汉口26日L47次列车的车票,在车站已经三天三夜了,下雨了就到桥底下,或者找个地方打打牌,没有睡觉。他说,问什么时候能走,警察个个都说不知道了,工作人员态度太差劲。
18岁的贺杰龙盖着一床绿色卡通图案的被子坐在行李箱上,他手里有广州-长沙L502次列车的票,本来28日中午12:46就该发车,但他一直等到29日中午也没有能走成。昨天晚上他和很多人一起走到一个很宽敞的地方,坐在地上过夜。那里有免费的水可以喝。
但是,更加忧心忡忡的,是来接孩子的家长们。
一个襄樊农民工在这里等他12岁的孩子从老家坐火车来过春节,已经等了4天。他顿顿都吃4块钱一盒的方便面。本来孩子26日上车,27日上午7点就该到,但现在还没到。车站没有广播,也不知道哪趟车到了,没有地方咨询,只能有车到了就去看。
1月29日,广州新闻台播出一条消息,28日晚,在广州火车站由于民众得不到有效的信息指南,发生了两起民众冲击隔离带事件。
“中国人过春节是真想回家啊” 1月28日晚7时,记者目击上海站,东南、西南出口的列车到达信息显示屏上,几乎全是列车晚点的信息,其中很多还是“晚点未定”。车站的大喇叭里循环放出“请旅客不要滞留”的广播,但仍近2万旅客堵在进站口不走。
虽有武警守在进站口,依然有大量旅客不遵守通行规则,逆行通过。两个方向的旅客挤在一起,情形混乱,并有出现踩踏的危险。
这一天的凌晨3时,上海铁路局紧急启动了列车大面积晚点红色应急预案,除全面停止售票之外,还调拨了400万元现金用于旅客退票。同时,紧急添置了三处临时候车区域。
这些等候区迅速就挤满了人,露天广场上依旧挤满等待旅客。他们大部分是拿着大件行李等待回家的外地务工人员。
1月28日,深圳火车站的党委书记出现在了地铁内的移动电视里。这位党委书记对着镜头说,深圳火车站因受天气影响,很多火车晚点,停开。“我希望大家如果有条件,可以选择其他出行方式出行,或者留在深圳过年。”他还表示,如果愿意退票,将全额退票。
但是,深圳火车站依然挤满旅客。民警和穿绿军大衣的人把住入口。他们的任务是,只有他们头上的显示屏显示了一趟列车的车次,才放持有这趟车票的人入内。
但显示屏过小,多数人不明原因,不断向入口涌去,民警不断声嘶力竭地喊着。后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一位穿黑色西服的男子顾不得打伞,使劲向前挤。突然他把自己手中的票高高举过头,隔着别人的脑袋伸到民警眼前,问:“这车有吗?”旁人效仿,无数双手举着粉红色的小纸片在民警眼前摇晃,维持秩序的民警早看花了眼,一只手对着人群摇摆,表示自己不是千里眼,另一只手指天,说:“请看屏幕!”实际屏幕在他身后。
在深圳从事零售业的张猛站在窗前,一直死盯着窗口下那辆始终不肯走的老式绿皮火车。张猛和同伴在这里已滞留了两天。他对记者说,27日白天,他的单位说有车送大家去火车站,他想,省的自己再打车,就跟车来了,结果来了就再没出去过。第一晚,他是在火车站地下广场睡的,因为环境太脏,人太多,第二晚,就搬到了紧邻火车站的宾馆,平时单人房80元现在收160元,他也住了。因为不知要等多久。
他来的时候,有当天的票就可以进入火车站,但后来,只有持有火车站宣布5小时内可能发车的票的乘客才能进入。所有的车次都已打乱,哪趟车走,什么时候走,要注意听广播通知。因为,只要是同一方向,哪怕车票与车次不符也可上车。张猛根本不敢离开。
下午3点半,随着一条广播的结束,候车室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好似足球比赛中进了球。原来是去北京的108次终于可以走了。本来,京广线已瘫痪,但列车改走京九线,还可以走。
“现在是能走多少就先运走多少。”一位工作人员说。欢呼声过后,所有要上车的人都拎着行李跑起来,旁边的民警追着带小孩的乘客不断大喊,“不要跑不要跑,这是始发站!”没有人理他。
“中国人过春节是真想回家啊。”张猛看着那些回北京的人感叹。
“常德的,要走大家一起走!” 陈晓初后来退了火车票,改乘飞机。
但是,如果认为只要肯出钱买一张机票就能买到安心舒服,在非常时刻的广州白云国际机场,这似乎是个笑话。
1月29日,记者在这里看到,M5、M1柜台是南航退票处。灯箱标着“柜台关闭”,柜台前排起了长队,很多人手拿着登机牌、机票、身份证在此排队,有的排了48个小时。
早有人爬进柜台,站在柜子上,和工作人员交涉,三四个人拿起专业照相机不断拍照,后来发现这些人都不是记者。队伍中不时有人对同伴说:“你来替我排一会儿,我休息一下。”
突然,M9、M10柜台响起了口号、鼓掌和嘘声。一位戴眼镜、穿着银灰色秋衣的广东籍梁先生拿着喇叭,站在柜台上,带领现场的人高喊:“不走,要走一起走。”他指着M5、M1柜台告诉柜台外的人:“我们不要像那边排队的那样互相打架,要走大家一起走!”他一边带领大家喊口号,一边和南航地面服务保障部副总经理高纪安交涉。
旅客们已经分为两帮。一边是“常德帮”,一边是“武汉帮”,高纪安被夹在中间。从早上5点到下午5点,只吃了“武汉帮”的领头人蔡敏塞给他的一块蛋糕。
梁先生不时在问:“常德的举一下手。”近百人举起手。梁先生喊:“常德的朋友要不要回去过年?大家要不要一起走啊?什么时候走?”台下积极回应。也还有其他人喊:“张家界的在哪里?”应者欢呼。
广州兴邦产业信息传播有限公司报刊编辑部设计经理彭安军告诉记者:之所以大家喊口号,是早上有人举着牌子“海航不要逃跑,我们要回家”,有去武汉的旅客闹,就上了飞机。常德一看,就开始组织起来,喊口号了。
正说着,一个男子风风火火地冲进人群,高喊:“我要登机,我是有登机牌的。”众人大笑,说:“我们都有登机牌。”那男子一脸尴尬,拿着到无锡的机票离开人群。
无锡机场这一天已经关闭。
在深圳,已经有人向这些走不了的人们伸出援手。深圳广银酒店总经理通过当地媒体宣布,该酒店将腾出60间客房免费接待因天气受阻的旅客,相关旅客可持客票到车站或机场接待处登记,由他们和酒店联系。消息发布出去仅半天,已有十几人入住。
酒店总经理邱毅自己是上海人。他说深圳很多年没有碰到过这种天气了,这种事光靠政府是不行的,在上海的时候,当地酒店服务业就曾在突发事件中给政府援过手,所以,他也希望能帮点忙,并希望更多的同行加入进来。(周丽娜房煜孙冉发自广州、深圳、上海)
武汉、长沙成“冻城” 市民互助行动应对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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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场持续低温创百年纪录的大雪袭击到武汉、长沙这样的大城市时,似乎是要把城市给“冻”住了。天灾改变了城市的生活节奏,也是对政府应急能力的极大考验
2008年1月12日晚上,武汉开始下雪。雪呈颗粒状,硬邦邦的,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从小生长在武汉的王绪东知道,这是武汉常下的雪的形态,俗称雪籽,颗粒重,打在身上有点疼,但通常落雪时间不长,顶多三两天,雪籽落到地上大多成水,不会沉积。
武汉已经好几年没下雪了,对全城人来说,“都是一件挺高兴的事”。中国新闻社记者徐金波看到,人们纷纷早起,居民小区、公园等地方处处活跃着大人、小孩滚雪球、打雪仗的身影。
第一场雪似乎造成交通有些不便,13日上午,武汉机场无一架飞机起降,所有进港航班都到周边的郑州、长沙等机场备降。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碍,经过机场紧急清除跑道及停机坪上的积雪,直至中午12点半机场的航班起降恢复正常。
没有人太注意第一场雪对交通带来的一点麻烦。武汉郊区的木兰山迎来了今年的首场雾淞奇观,树枝垂下形成的树挂、枯草直立形成的剑挂、树叶伸展形成的叶挂等随处可见。与此同时,武汉东湖磨山一百余种、五百多棵的珍稀蜡梅绽放在雪地中,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市民纷纷前往赏花、留影。
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场50年不遇的雪灾的前奏。甚至气象预报也无法判断出:一股强劲的西南暖湿气流将和北方冷空气在长江中下游领域相遇并滞留,由此引发长达大半个月的暴雪天气。
混乱 雪断断续续下到15日,地面开始出现明显积雪。“约四五公分”,武汉市民郭乔穿着球鞋踩上去,积雪盖住了球鞋的鞋帮。气温开始下降,最低达到零下4度。
王绪东一向冬天只穿羊毛衫、西服、一件短大衣,但现在不得不找出了多年未穿的羽绒服。但还是感觉冷,“在外面站一会,寒气刺骨,寒气透过鞋底一直往上凉。”
整个城市的节奏开始混乱。
随着气温的下降,供水部门已经接到了几千个求助电话报告着用水难题:水表、水管被冻裂,一些地方遭到水淹,10万余人遭遇用水困难——武汉一些上世纪80年代修建的楼房,都是靠楼顶的水箱为高层住户供水,水箱在低温下通常会破裂。
王绪东是武汉市如家快捷酒店归远寺店的经理,该店位于武汉的一个老城区,附近的中国银行以及一些小区都停水,只好到酒店取生活用水。但这并没引起王绪东太大的在意。按从小在武汉生活的经验,“武汉的雪从来都是两三天就结束”。
15日凌晨4点,王绪东所在的酒店接到了机场安排入住的80多位客人,因为天气原因,他们的航班都无法起飞。
如家快捷酒店的武汉城区总经理邰国峰也在15日这一天乘飞机去上海,去机场的路上已经感受到交通的拥挤。“我从汉阳出发,去机场,平时只要40分钟的路程,结果走了两个半小时。”邰国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大雪把城市所有的节奏都冻住了。机场的显示屏上打出一连串延误通告,80%~90%的航班都不能准点起飞。随行的一位客人是早上10:05分的飞机,一直到12点35分才起飞。
从14日开始,武汉市民的手机上都出现了这样一条短信:武汉市政府提醒您:因道路积雪与结冰,公交32、33、202、203、213、218、234、501、517、570、718、732、735、769路停驶,轮渡、汽渡停航,除武黄高速外,其他高速全线封闭。
为了疏通交通,政府在城区主干道上撒了900多吨盐,并发动城区居民“各扫门前雪”。
1月15日这天,湖南的长沙也变成了一座冻城。城外运菜的大货车想进进不来,城里打工的外地人想出出不去。
这天,设计师刘彦明在办公桌旁放了个电暖器。电暖器是心疼她的婆婆给买的。她是公司里第一个这么干的。1个星期后,公司所有办公桌旁都摆着电暖器。
刘彦明的单位在湖南长沙韶山南路。这条路是长沙的主干道之一,平时上下班时候,都会堵车。但从电暖器摆在刘彦明的办公桌旁以后,韶山南路再也不堵了——许多人改走路了。
1月16日,刘彦明用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走到办公室,倒也不长,不过半个小时。地面冻得像“北方的滑冰场”。天气预报说,随后几天都是这样的天气。一个星期下来,公司里绝大多数人都有过摔跤的经历。她上司的手都摔肿了。刘和他们公司的人算幸运的,毕竟还没有人摔伤。这几天,摔伤和骨折的人挤满了长沙市里大小医院。根据市卫生局的统计,仅1月21日到1月28日,7天内市属医疗机构接待的外伤病人总共有1863人。
混乱 升级
当邰国峰18日从外地返回武汉时,看到的是城市似乎又恢复了秩序——没有下雪,街道还算干净,仅在一些绿化带存有积雪。城市从大雪中抬起头,短暂地喘了口气。很快气象台又发布了暴雪预报:在此后12小时内,降雪将达到6毫米。
1月19日,武汉上空下起了暴雪。“下得很密,天上都是白茫茫的。”徐金波说。雪的形态也从雪籽变成了雪花,落下来就积起厚厚的一层
大雪令武汉市内各客运站大部分班线停运。来自武汉市运管处的数据显示,汉十、汉宜、荆宜等湖北省内五条高速公路再次关闭,武汉发往全国各地的8800余班次长途客运班车停运。
在随后的几天里,在长沙的五一大道、芙蓉路和韶山路这几条主干道上的汽车也都像得了重感冒,小心翼翼地挪着,能挂上2挡,开到20公里/小时,已经算“快车”。
刘彦明在街上走过一个大坡时,看到汽车在坡中间悬着,轮子打转,车死活上不去。行人上坡时还好,能一点点蹭上去,但下坡的时候却往往下不来。婆婆从当地电视台的节目里看到一个法子,有聪明人把袜子剪成一条一条的套在鞋上防滑。刘彦明也如法炮制。
出租车全乱了。不打表、拒载、拼车、乱涨价。忽然间长沙全市的近6300部出租车不够用了。
傅先生打车等了50分钟也没有,一辆辆出租驶过,明明看着空车的灯亮着,里面4个乘客座都是满的。1月28日,政府定下政策,开始给出租车司机发补贴。每天补200元。不过,违规不打表的,要罚500元。
交通衍生出的难题开始向武汉市民的生活蔓延。由于交通的管制,电煤存量得不到及时补充。这两天武汉市最高用电负荷被控制在260万千瓦左右——如果放开用电,需要近300万千瓦才能满足城区需要。
武汉整个城区进入轮流供电。洪山、青山、江岸和江汉4个中心城区共27处变电站拉闸限电。22日,如家快捷酒店两家店铺被停电8个小时。王绪东开始感觉“这次的雪和往年不一样。”
武汉市场九成蔬菜来自南方地区。因大雪封路,约有800多辆从福建、海南、广西等地进汉的蔬菜运销货车滞留在京珠高速株洲段,车上蔬菜约有1000多万公斤。宛如孤城的武汉市内,菜价飞涨。平时2块一斤的菠菜,现在卖到8块,猪肉居然卖到30块/斤。
长沙的菜价也涨。白菜的价格比平时翻了两倍多。市民傅先生去超市买两捆白菜要近28块多,气得放弃了。平时1块多的蒜苗这时要花10块。倒是猪肉还好,只涨了两三块,是15元/斤左右,不像武汉,涨到30块一斤那么离谱。可是大蒜,也已经要15元一斤了。
大雪依然没有停,并且从夜间转到白天,通常是从早上八九点就开始下,铺天盖地。仅半天的时间,武汉市民郭乔发现自己的车“被埋在雪里”,车顶和车床像盖着一床白色的厚毛毯,约有两三厘米厚。道路的积雪也在车轮下,被成为了冰泥的混合物。
少有公交车碾过的道路,积雪成冰,“汽车像开在透水的沙滩上,速度只能放在20迈左右。”郭乔说。
1月22日,湖南省电力公司启动预警和应急机制,23日长沙市政府宣布要“有序用电”,也就是说,有些地方要停电。
没有暖气,没有电,房子里气温甚至会低到零下5度,留不住人。于是人们纷纷涌向酒店,酒店爆满,房价上涨,还是很难订到。
但是赶上这天要停电的地方,酒店就只好停业,除非好一点的星级宾馆有自己的发电装置。那也只是保证基本用电,不一定保证供暖。
刘彦明是幸运的,家里没赶上停电。她把家里的空调开足马力,保证室温达到15度。市民吴通清就惨了。昨天一停电,一家人全感冒了。
1月26日早上,家住8楼的武汉市民王绪东家中停水了。看看窗外的鹅毛大雪。他意识到是楼顶的水箱冻住了。全家人用矿泉水草草洗漱后,他把妻子女儿送到外婆家,自己搬到了自己工作的酒店居住。
截至27日14时,武汉的东西湖区气象台观测站的积雪深度达23厘米。这也是全湖北省积雪最深地区,甚至超过了神农架等鄂西北山区。
互助 大雪还在漫无边际地下。据一位武汉的市民介绍,1月28日,雪的形态变成了“雪米”。“比雪子要大一点,比雪花含水量要小一点,下到地上,抓一把捏起来不会成一团,不容易化,很快很结成冰。”据气象专家称,未来的暴雪将让积雪比现在增加10厘米左右,极可能刷新近60年来的最高值——32厘米。今明两天,鄂东南还可能会下雨凇(即冻雨)。空中的雨落地为冰,落在电线上,还会增加电线重量,拉垮电力设施。
1月25日,长沙市政府给全市人民发出了一封短信:“因持续冰冻,供电设备受损,造成多处停、限电,给您生活带来诸多不便,敬请谅解。现呼吁大家同舟共济,有序用电,节约用电,共渡难关!”
城市似乎已经从暴雪的袭击中清醒过来,人们已经展开了互助行动。
家住汉口香江花园3楼的冯女士在楼房的每层楼道里贴出了一张告示:楼上楼下的邻居们,我家有水,请到我家来提水、洗菜、洗衣,我家24小时有人,随时等着大家。希望这次停水能把我们的邻里情连在一起。
《武汉晚报》还专门推出了“欢迎来我家取水”活动,据该报负责此活动的群工会主任杨明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活动得到了115个社区居委会的热烈配合,一位太婆在自己门上贴出了“欢迎到我家来取水”的横幅,有的低层住户甚至把自己家的水龙头接到楼道里,方便高层住户下来取水。
类似这样的新闻被王绪东在和酒店城区总经理邰国峰看到。1月26日晚,他们决定发起“寒冬送温馨”的善举:从1月28日~2月6日,武汉三镇的低保户,持低保证书,可以来酒店免费洗澡。
武汉市区5家如家快捷酒店,各拿出 5~10间客房参加了这个活动。(作者:陈晓 秦轩)
(中国新闻社湖北分社记者徐金波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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