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来源:世界知识
中国记者亲历加沙越界大采购
“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越狱行动成功了”——哈马斯炸毁了加沙隔离墙。
“主麻日”的宁静被打破
2008年1月25日,也就是在位于埃及和巴勒斯坦加沙地带交界处的拉法边境被炸开后的第三天,笔者一早便从埃及首都开罗出发,驱车前往拉法,实地探访那里的具体情况。
拉法是埃及西奈半岛东北部的边境小镇,如果不是巴以冲突,那里名不见经传。由于太远和太偏僻,去一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无论怎样走,都得通过著名的苏伊士运河,上到西奈半岛。我是取道埃及第三大城市伊斯梅利亚,通过距离那里不远的一处渡口,由轮船将吉普车送过苏伊士运河,然后来到西奈半岛。
上西奈半岛后,很快就到了一个名叫“东坝”的城市,一过东坝市,不时可看到一辆接一辆装满东西的货车。我感到奇怪,因为这一天是星期五,是阿拉伯人的“主麻日”,神圣的休息日,相当于我们的星期天。以往的这一天,阿拉伯人几乎什么都不干,平时拥挤不堪的公路和街道,会一下子空荡荡的。今天怎么有这么多车呢?一打听,司机说这是支援阿里什和拉法的,那里的物品都被巴勒斯坦兄弟抢购一空了。
神圣的阿拉伯人休息日被打破,这是多年不遇的。
拉法成了一个大农贸市场
走了五个多小时,来到阿里什,这是埃及北部西奈省的省会,虽然也很偏僻,人口不多,但也称得上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了。从这里到拉法,有40公里的距离。一路上,不时有装甲车、运兵车等急驶拉法边境方向,让人感到气氛紧张。
原来,这天一大早,埃及就从阿里什抽调了大批军队和防暴警察增援,准备封锁被破坏的拉法边关。我到拉法时,四周已停满了装甲车和闪着警灯的警车,许多头戴防弹头盔、手提警棍、背着自动步枪的军人们已在拉法边关最主要的“萨拉丁 ”大门组成几道人墙,阻止加沙方面的人进入。
但埃及士兵的举动显然是徒劳的,因为仍有大量的巴勒斯坦人不断地蜂涌而至,他们不用走“萨拉丁”门,而是随便走其他地方。埃巴间总共12公里长的边境已经敞开了8公里的大口子,钢筋水泥浇灌的石墩、铁皮做的隔离墙、铁丝网栅栏等,均遭破坏,一地狼藉。
正午的阳光下,拉法如同一个热闹嘈杂的大集市,或者说是露天的农贸市场,很像中国的庙会,人山人海。他们手里拿着、肩上扛着、头上顶着买来的各种东西,有面包、面粉、奶粉、奶酪、橄榄油、各类药品和桶装汽油、柴油等,有人还赶着成群的羊和骆驼。人们欢天喜地,兴奋不已,做个不恰当但很形象的比喻,他们的表情就像我国劳动人民终于翻身得解放、可以打土豪分田地一样。
人群中,男女老少都有。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用一根绳子将三个大纸箱捆绑在一起,背在背上费力地走着,他的整个腰都被压弯了,但脸上却流露出兴高采烈的表情。一位看上去60岁开外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边走边激动地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加沙,第一回出国啊!”她的话,可能表达了很多加沙人的心声。还有一个名叫马斯欧迪的小孩拿着一把糖果,自豪地告诉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埃及真是太好了,埃及人是我们的亲兄弟!”
一个小贩大概以为我也是来采购的,神秘兮兮地问我要不要换钱。他的旁边,正走过一位40岁开外的男子,肩上扛着两箱东西,我一问,说是香烟,他说,这里比加沙便宜多了,到了加沙,至少可赚两倍的钱。“不过,拉法的价格涨了很多,据说我们没来时,只是现在的一半价格”。这位名叫萨义德的烟贩说。
目睹隔离墙再次被打开
在笔者采访的过程中,不时传来高音喇叭的声音,要求巴勒斯坦人当天晚上7点之前离开埃及,返回加沙,否则后果自负。
结果,到了规定的时限后,仍没有产生效果。军人们开始从运兵车上卸下拉来的铁皮、铁丝网和钢筋水泥墩子等,把此前遭到毁坏的边境隔离墙重新搭起来。防暴警察则开始用高压水龙头和警棍驱散人群。巴勒斯坦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块,向防暴警察投掷,共造成12名警察受伤,也有数名巴勒斯坦人受伤。
与此同时,位于加沙一侧的巴勒斯坦武装人员开着功能强大的推土机和铲车,将新搭起的隔离墙再次推倒。巴勒斯坦人见状,响起一阵阵欢呼声。有些持枪的巴武装分子还向埃及一侧开枪,埃及军警则向天空开枪进行回应,一时间枪声大作,一片混乱。不少人听到枪声本能地四处乱逃。眼看对峙要升级,埃及军警接到了总部的命令,撤离了现场,才没有把事态搞大。
埃及军警撤离后,又有数千名巴勒斯坦人从加沙涌进埃及。不少人还喊着“哈马斯伟大”等口号。的确,这一次哈马斯的表现足以让处于饥饿和黑暗中的巴勒斯坦人感到“伟大”。有报道说,哈马斯早就打起了破坏隔离墙的主意,并做了充分的准备。早在几个月前,哈马斯武装人员就暗中用汽枪等工具把隔离墙的一些关键部位毁坏了,否则这次不会炸毁得那么顺利。
两天前(1月23日)的凌晨,笼罩在黑暗中的加沙南部拉法边境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起先,人们以为又是以色列对加沙实施空袭了,因为在这里,爆炸声已司空见惯。后来才知道,是蒙着面纱的哈马斯武装分子炸毁了加沙与埃及间的边境墙。
这些武装分子至少用了八枚手榴弹,并动用了烈性炸药,在边境墙的不同地段实施爆破。加沙与埃及之间的边界,由铁皮做的栅栏隔离墙和钢筋水泥浇灌的石墩等构成,铁皮并不厚,加之已经有了前期的准备工作,武装分子很容易就在边境墙上炸开了好几个口子,挣脱了封锁,开启了通向埃及的道路。用阿拉伯著名网站《中东在线》的评论说:“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越狱行动成功了。”
这里需要说明,或者给这个评论加一个注脚的是:不少阿拉伯媒体都把加沙称为“大监狱”,因为,加沙是一条南北狭长的地带,主要有三个通道,即北部与以色列交界的埃雷兹关口、南部与埃及接壤的拉法关口以及中间专供货物通行的卡尔尼关口,此外还有一个不定期开放的小关口,也主要是供货物通行的。由于出口少,平时总是被封锁着,所以阿拉伯媒体就形象地把加沙形容为“大监狱”。
夜宿阿里什
颠簸了一天,笔者车里的汽油已经所剩不多了,便想到要加油,孰料,拉法所有的加油站已经没有油了。
只好返回阿里什了。从拉法到阿里什,一路上也全是巴勒斯坦人,也跟赶庙会一样。其中,有钱的,坐出租,钱少的,坐大巴(面包车),没钱的,则走路前往,也有人赶着毛驴车,构成一幅独特的人文景观和风俗画面。往阿里什去的车上一般都是空的,行人手里也是空空如也,而往拉法方向来的,则全是满满的,车上拉的有汽油、各类食品、汽车轮胎、床垫等,甚至还有牛、羊和骆驼等家禽,不一而足。
拉法和阿里什之间,要经过一个叫胡鲁巴的小村子,那里设了一个检查站。检查站很小,车辆排着长龙,笔者在那里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其间,一群巴勒斯坦人走上前来,敲打我的车窗,试图搭车。平常在外面办事,我一般是欢迎阿拉伯人搭车的,甚至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们。但是这一次有些不同,毕竟是特殊时期,情况复杂,万一出事会十分被动。他们见我没有同意,便更重、更猛地捶打以示抗议,车身上下左右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在事态没有继续扩大。
来到阿里什,已经是饥肠辘辘,我这才想起,出发前买的面包忘了带了,路上只在摆渡时从阿拉伯小孩那里买了一块芝麻糖充饥,现在早已是消化殆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我想赶紧买几张大饼填填肚子。阿里什有的是超市,大街上还有数不胜数的简易百货小商店。然而,我跑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大饼的影子,店主都不无遗憾地说被巴勒斯坦人买光了。
我只好开车到烤大饼的作坊,买到了大饼,结果,价格是开罗的整整三倍!而在平时,由于阿里什属于边疆城市,来人稀少,消费不畅,货物经常积压,所以包括大饼在内的各种食品等价格比开罗要便宜许多。
无论如何肚子问题总算得到了解决,睡意却开始袭来。可没想到,更大的问题迎面而来。前后找了不下10多家饭店,都说没有房间。一开始,我还以为对方跟我开玩笑,怎么可能呢,这个小地方,平时难得见到旅客,怎么会连一个房间都没有了呢?一家饭店大堂的经理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我说:“怎么不可能,这里全被巴勒斯坦人和记者住满了。”
光知道巴勒斯坦人在这里购物,在这里住店过夜是我没有料到的。除了巴勒斯坦人,还有前来采访的西方国家和阿拉伯国家的大量记者,不少记者都是提前就把饭店订好了。最后,我在几乎绝望的情况下,得到了埃及警察的相助。他们在阿里什有一个警察俱乐部,平时不对外营业,对我算是“网开一面”了,收费也不是太高,比较合理。就是房子只有一条毯子,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喷嚏打个不停。房间的隔音也不好,外面,不但有地中海的阵阵涛声入耳,更能听到巴勒斯坦人的说笑声、吆喝声以及与当地人的侃价声。
阿里什的夜晚,成了巴勒斯坦人的天下。在一个烟摊前,小贩问我买不买“克里奥巴特拉”牌烟,我问价格多少,对方说30埃镑(1美元约合5.5埃镑)。因为烟是一条一条码放着的,我还以为他说的是一条的价格,觉得真是便宜啊,这时对方告诉我,是一包30埃镑。但上来围观和购买的巴勒斯坦人仍然很多,要知道他们拿到加沙,可以赚好几倍的钱。
加了几次油才返回开罗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出去一看,发现街上已经有不少巴勒斯坦人了,由于抢购,超市和商店已供不应求,他们便挨家挨户敲门到埃及人家里购买需要的东西。
我看到,一些巴勒斯坦人从埃及人家里拿着炊具、婴儿车、手机、收录机甚至旧电脑出来,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满足。需要一提的是,巴勒斯坦人在埃及境内是购物,而不是硬性抢物,更不是掠夺,都严格遵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无形贸易规则,因而整体秩序井然,至少没有发生不可收拾的混乱局面。据联合国在加沙的难民救济署统计,有70多万加沙居民出入过埃及境内,这一数字是加沙居民总数的一半。
我还看到,有好几家人一大早便在大街上或地中海边散步,开始我还以为是埃及人,近前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加沙来的,是巴勒斯坦人,这些人西装革履的,不像穷人,他们要么是来探望亲戚的,要么是来治病的,要么就是趁机出来散散心的。
我准备打道回府。先得加油,然而,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么大的阿里什,居然像拉法一样汽油也被加没了!我跑了好几家加油站,工作人员都摇头。由于急着回去,我没有再找,估计即使有,也肯定是排起了可怕的长龙,索性到路上再加吧,因为路上有不少加油站。
由于远离阿里什和拉法这两个“是非之地”,路上的加油站多数是有油的,但等待的车辆仍很多,也有一些人拿着油桶打油,这些人是巴勒斯坦人。没想到他们已经突破了阿里什,来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去加油时,告诉伙计说“加满油箱”,对方看了我一眼,说最多只能加30埃镑的。30埃镑的油,也仅仅是油箱容量的三分之一啊。我问为什么,对方说加的人多,得控制。这时,四周的人,尤其是手提塑料油壶的巴勒斯坦人,都用可怜巴巴而又有些乞求的目光看着我,意思是说“帮帮我们吧”。见状,我真是对这些巴勒斯坦人充满了同情。加了30埃镑的油,就离开了。
下面的几家加油站也大体如此,都是人满车满为患,限量加油。我前前后后跑了六个加油站,加了三次油(有的加油站没有油),才终于把跑了两天、为这次采访立下汗马功劳的吉普车“喂饱”。
返回的路上,我看到行使在路上的出租车多了起来,原来,一些巴勒斯坦人“打的”来到更深的埃及腹地。收音机里传来消息:埃及安全部队拘禁了3000名想非法进入伊斯梅利亚和开罗等城市的巴勒斯坦人,这些人中多数连起码的护照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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