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笑，你正在被拍摄。"据说这句话已成为法国人互相之间的问候语，这反映出法国人在面对"监控社会来临"时的某种焦虑。同样，随着城市公共场所摄像头的日益密布，中国也正面临着走向"被监视的社会的危险"，平均每天要被摄像头抓拍近百次的中国人也开始有同样的焦虑。
近来上海"直播情侣拥吻"事件更加深了这种焦虑：一对年轻情侣在类似地铁或轻轨进出闸机口激情拥吻的视频广为流传。期间，可以听到疑似监控室工作人员不断用上海话发出戏谑性的评论--此事的最新消息是，该段视频所摄内容事发地为上海轨道交通3号线友谊路站，时间为2007年9月2日19时30分左右。参与该事件的3人（海某、王某和丁某）当时均系车站站务管理人员，其中海某违反操作规定，擅自通过其个人手机对监控画面实施翻拍录制。该视频在2008年1月13日前后被上传至网络。
相比之下，中国人要比法国人更有理由焦虑。因为在反恐压力下，法国城市的摄像头虽可能比中国城市多，但法国在约束监控者和保护个人信息上有一套非常完善的制度：首先，法国专门成立了保护公民个人信息的独立监控机构--国家信息技术与自由委员会，目的是保证信息技术不妨碍人权、个人隐私和自由。然后，对摄像监视系统的安装和使用有具体的法律和法规，规定除警察外任何人都不得在公共场所安装摄像头，拍摄信息的存储和使用也必须遵守有关规定--在如此严密的法律保护下，法国人不必过分担心隐私信息会被监控者滥用。
可中国在这方面的法律太欠缺了，既没有专门保护公民信息的独立机构，又没有一部有关摄像头安装、使用和管理的统一、明确的法律规定，公权力更缺乏尊重公民隐私权和保护个人信息的意识和习惯--"公共安全"压倒一切。在"创建平安城市"的名义下，相关部门可以随意在公共场所安装摄像头，可以随意处置拍摄信息，可以随意对公民隐私进行窥视--此次上海"直播情侣拥吻"事件正充分暴露了这种"公民隐私被公权偷窥和监视"的危险。如此"监控者不受监督"的情况下，公众很难有安全感。
确实，基于透明监控对违法犯罪的震慑，摄像头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公众的安全感。据报道，澳大利亚一些城市治安曾经非常糟糕，许多乞丐晚上露宿在地铁站台。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们总是选择面对摄像机镜头的长椅睡觉。因为他们十分清楚，摄像机的另一端，有警察坐在监视器前值班，这就是摄像头给人的安全感。可是，公众的安全感不是单向度的而是多元的：安全不仅意味着个人的财产和生命免受暴徒的侵犯，也意味着个人隐私能免受公权的侵犯；个人财产和生命有安全需求，个人信息也有安全需求--一个头顶上密布摄像头的人绝不会有安全感，因为虽无财命被侵害之忧，但个人也毫无隐私可言了。
要知道，摄像头从"贴身保镖"到"随时偷窥"只有一步之遥，那只"眼睛"既可能是保护你的，也可能像上海地铁那个探头一样，使监控者肆无忌惮地偷窥你的隐私。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加上快速便捷的网络传播，这使公众面临着极大的被偷窥危险：你的一言一行很可能被不知道安装在何处的摄像头记录下来，然后被网络传播出去。
政治哲学家罗尔斯说过："自由只能因为自由的缘故才能被限制。"这句话包含两层意思：一方面，自由包含在限制之中，没有不受限制的自由；另一方面，限制必须能给人带来自由，只有一种限制能给人带来更多自由时，这种限制才是正当的。摄像头的正当性正在于此，为了每个人财产生命安全和自由，我们不得不在公共场所忍受一个个摄像头的监控，不得不让渡出部分私人权利。可是，摄像头又必须保障我们更多的自由，不能让我们获得某一方面的自由却失去了另一方面的自由。
所以，中国城市的摄像头要想获得正当性和合法性，必须首先解决"监控者受监督"的问题。只有让监控者受到制度性的监督，只有以专门法规严格限定了谁有权安装，在哪儿安装，如何保证收集的资料不被盗用、滥用或恶意利用这些问题，摄像头才能真正给公众带来安全感。（文/曹林） (来源：人民日报－《大地》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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