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在事业的巅峰时期突然选择放弃,然后投入不为人知的公益事业吗?一般人做不到,但是杜绍基做到了。
1982年,25岁的杜绍基从香港到美国去开创自己的事业。20年后,他毅然放弃了自己日进斗金的进出口生意,来到中国大陆创办了北京光华慈善基金会(BCF),致力于对弱势群体进行创业教育。
在他看来,一个人事业有成与更多人事业有成相比,后者的意义更重大。
一转眼,杜绍基领导下的基金会在中国进行创业教育已经6年了。他对国内的创业环境有哪些感触?中美两国的年轻人创业各有什么特征?为了解这些问题,本报专访了杜绍基,希望他的回答能给国内的年轻人带来一些帮助和启发。
中国青年报:以你对美国创业环境的了解,中国的创业环境和美国有什么不同?
杜绍基:相同点是美国政府和中国政府都鼓励青年创业;不同的是美国有创业的土壤,而中国的文化不太支持创业。
我感觉,美国青年的创业积极性远高于中国青年。美国的父母很鼓励孩子创业,从小培养他们自己动手创造条件和解决问题的意识。比如,孩子想买一个足球,美国家长会鼓励孩子自己想办法赚钱。在美国,我经常看到10岁左右的孩子自己做柠檬水,摆在自家门前卖,也许他们做得并不好喝,但是我会去买。中国的孩子想买什么东西,父母可能会直接掏钱给他们买下来。
另外,中国父母对成功的途径理解得比较狭隘,他们觉得,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中国实行了20年的计划生育政策,让很多家庭只有一个孩子,父母对孩子“走正道”的教育非常严格。多数家长不希望孩子去冒创业的风险,他们为孩子规划的成长路径大致相同:好好读书,拿学位,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们曾经去一些贫困地区做创业培训,很多当地官员和中小学老师都认为:“小孩子创什么业啊!小孩子就应该读书。”“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在中国深入人心。直到现在,创业群体中还有很多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他们多是“被迫”创业。
中国青年报:据统计,中国大学生创业成功率只有2%~3%;南开大学的一份调查显示,89%的大学生甚至对创业产生恐惧,主要原因是“失败率高”。美国青年的创业成功率比中国青年高吗?
杜绍基:美国大学生创业的成功率也是这样的比例,其实大家都不容易。美国人创业积极性高,我觉得很重要的是,他们在如何看待失败这一点上和中国人不一样,他们觉得失败很正常,并且经常用“失败是成功之母”来鼓励自己。中国人面子观念很强,大家认为失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所以首先拦住你的就是你的家人,他们担心你会失败,会没面子,同时也让他们丢脸。
中国青年报:本报调查中,有21.4%的青年表示“社保体系不完善”是阻碍他们创业的主要因素。你觉得,中国青年创业失败后要付出的成本是不是比美国人多?
杜绍基:以我对美国创业环境的了解,大家创业失败付出的成本是差不多的,比如在失业保险上,美国并没有太大的优势——一个美国青年失业后,他可以拿到的钱如果按照消费水平折算,和中国差不多。如果他之前没有交纳失业保险,他也得不到一分钱。唯一的不同就是,中国青年失业会受到更多的“文化谴责”。
中国青年报:北京光华慈善基金会鼓励小本创业,服务对象包括贫困家庭子女、劳改劳教人员、复员军人等群体,而国家主要支持高新科技企业创业。你认为这两种侧重各有什么好处?
杜绍基:创业不分高低贵贱,小本生意和办高新企业都是创业,这些创业都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和生存,都创造了价值,所以都应该支持。国家也关注了很多弱势群体,比如也有对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培训,只是效果不太理想,培训中理论太多,实践较少。我们的培训和国家的措施可以起到互相补充的作用。
中国青年报:您在投身公益事业之前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为什么您不继续把自己的生意做大,而要来中国做这样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工作?
杜绍基:2000年,我把自己20年打拼的生意全部结束了,开始反思人生——假设人可以活80岁,那我的人生刚刚过去一半,我是否该做点其他的事情?思考了两年后,我决定做创业教育。我觉得,人这一辈子不能太自私,要为社会做点贡献才算没白活。于是,我去纽约考取了美国国家创业指导基金会的培训教师资格,之后来到中国大陆,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2002年我刚来到北京,就有人告诉我,创业培训不容易从在校的青少年切入,于是我们从酒店前台、保安、按摩妹和劳教人员等群体入手。一开始就很顺利,原计划36人的班,有500多人报名。
中国青年报:你们的使命是“帮助人在尊严中发展,激发人在发展中奉献”。为什么发展需要“尊严”?要激发人“奉献”什么?
杜绍基:我们经常会对贫困家庭子女、劳改人员等弱势群体进行培训,他们通常缺乏自信。所以,我希望在授课过程中,教师和学员是平等的,教师不要“高高在上”,甚至“怜悯之心”都不要有,要完全平等,这样才能让学员有尊严。我不希望慈善基金会就是给钱的机构,我们应该“授人以渔”。
我们还希望,学员在改善自己的生活之后,可以去帮助别人,就像“活水”,不断地流向四面八方,这样中国就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