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普京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

　　“我想感谢在座的每一位记者，感谢大家在过去的8年里和今天与我的通力合作。我很高兴在这个记者招待会上看到大家，我们的工作是富有成效的，这个工作可以让俄罗斯乃至世界上所有国家的人们知道，俄罗斯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这里的人民是如何生活的，我们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们打算怎样解决这些问题。十分感谢大家，祝大家一切顺利，再见！”2008年2月14日莫斯科时间16时40分，普京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心形小贺卡——这是在场的一位女记者送给普京的情人节礼物，向千余名记者话别。

　　4小时40分钟、1364名记者、100多个问题，普京就这样结束了他在任8年来的最后一场“新闻盛宴”。这是普京组织的7次大型记者招待会中，历时最长、参加人数最多、回答问题最多的一次记者招待会。

　　记者招待会如同“总结会”

　　2月14日是情人节。早晨7时多，我便赶去参加普京的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我很快就通过了三道关口的检查站，加入到准备涌入圆型大厅的人群中。在近1个小时的等待后，记者们终于被放入会议厅。大厅内已被工作人员用“排和列”分开了许多区。这里原来是苏共中央开会的地方。记者招待会的组织者在每一个座位上都预先放好了克里姆林宫的2008年挂历、便签纸和铅笔。和去年一样，这是普京送给各位与会记者的“见面礼”。

　　11时45分，总统办公厅新闻局的官员正式宣布，记者招待会将于12时准时开始，并宣布了多条会场纪律：所有手机必须静音；摄影记者只能坐到11排之后；闪光灯只能在记者会最开始的15分钟内使用。12时整，普京从主席台侧后方一个正面无法查觉的门中走了出来，他轻身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微笑着与到场的记者打招呼。

　　按惯例，普京首先向大家介绍了过去一年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形势。他底气十足地说：“我很满意地列举一组数字，以证明2007年对于俄罗斯来说是成功的一年：经济增长率为8．1％，这是几年来最好的成绩。俄居民购买力超过了意大利和法国，列世界第七位。俄居民收入增长了10％，2007年低收入人群和失业人数不断减少。工业生产增加了6．3％，加工工业增长了9．1％。此外，2007年是资本投资8年来增幅最大的一年，达到21.1％，私人资本比2006年增加了1倍，达到823亿美元。国家黄金储备增加到1700亿美元，稳定基金达到3．84万亿卢布。”在一口气罗列完一大串数字后，普京兴奋地说：“这就是我想对大家说的一切，我不会再用冗长的独白和枯燥的数字来折磨你们了。请大家提问吧！”

　　记者们向普京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的第二个总统任期就要结束了，您能否谈一谈担任总统这8年中最大的成绩和主要的不足？”普京的回答干脆而自信：“我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不成功！我们确定的所有任务都得以完成，所有的目标都已达到，所有的工作都已实现。我现在想说的是，如果我们的措施再得当一些的话，我们的通货膨胀也许会低一些。”普京接着说：“当年，我们没有统一的国家，连国歌都没有，各个联邦主体的法律都或多或少地与联邦中央的宪法不符。我们恢复了领土的完整性和国家的统一。我们奠定了国家的经济基础，让俄罗斯重新成为世界经济强国。”

　　普京还说：“我深信，我丝毫无愧于两次选我当总统的俄罗斯人民。整整8年了，我像奴隶一样从早到晚地劳作，我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我满意自己的工作！”普京此话不假，关注普京的人也许已经发现他的头发越来越少，双鬓的白发明显增多了。

　　记者招待会如同“批判会”

　　终于有人提到了关于俄外交的问题。第五个提问的美国FOX电视台记者问普京：“总统先生，您前两天说，如果乌克兰加入北约或加入反导系统，那么俄罗斯将把核导弹对准乌克兰。昨天，赖斯称她并不认可这一表述。我的问题是：俄战略轰炸机低空飞过美航母，这是否意味着双方正在开始军事冲突？”

　　普京果断地说：“没有什么冲突，我也希望什么时候都不要有冲突。”就这样，普京开始了对俄外交问题的回答。记者发现，普京在记者会上回答的全部问题中有31％为外交问题，而且大部分都是关于反导、民主、科索沃等俄与西方国家关系的敏感话题。普京每次谈起这些话题都显得有些义愤填膺，他说：“什么是民主？民主是人民的权力，这大家都知道。当我们的美国伙伴在捷克和波兰部署导弹系统时，有谁问过捷克和波兰的民众他们是否同意？有谁问过他们？据我所知，大多数捷克人民对此并不喜欢。”

　　当被问及西方选举观察员对俄议会和总统大选的某些指责时，普京丝毫没有隐藏心中的不满，他说：“他们想教我们如何选举，我看他们还是回家教教自己的老婆如何做红菜汤吧！”普京强调：“如果他们让我们感觉到不安全，那么我有权利把我们的导弹对准那些让我们不安的目标！我们会兑现我们事先的所有承诺，但我们不会答应任何人为我们设置的什么条件！”一位西方记者问：“不久前，希拉里说，您曾经在克格勃工作过，因此您没有灵魂。您对此有什么评价？”普京回答道：“我认为，对于一个国家领导人来说，首先应该有头脑。”

　　一位西方记者问道：“一些欧洲媒体报道称您是欧洲最富有的人。”这位记者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普京就在那里坏笑起来。这位记者满脸认真地追问：“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普京继续坏笑着说：“是的，这是真的！我不仅是欧洲最富有的人，还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我的财富就是俄罗斯人民两次选择我让我领导俄罗斯这个伟大的国家。”普京的这番回答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在整个记者招待会中，普京一点儿也没给西方记者面子。在谈到科索沃问题时，普京毫不留情地说：“承认科索沃独立是不道德、不合法的，欧洲人应该为此感到羞愧！”普京还寓意深刻地说：“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欧洲的事情美国人就那么关心？究竟是欧洲人不安，还是美国人不安呢？”

　　一位俄罗斯记者在提问时想效仿西方记者，这位年轻人问普京：“8年前，西方记者问"谁是普京"？当年，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想，您现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吧！”普京不屑地说：“你可以问你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为什么要问西方人感兴趣的问题呢？”

　　记者招待会如同“推介会”

　　普京离任后，如何处理与梅德韦杰夫的关系？这是记者们关心的话题。一位俄罗斯记者刨根问底：“您能不能说说您到底为什么支持梅德韦杰夫？”普京说：“我已说过许多次了，我想再重复一遍。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他的所有经历都证明他能在国家的最高位置上出色地工作。我相信，他将是一个好总统、一个充满活力的领导人。除此之外，我还信任他。我就是信任他！把国家的最高控制权交给这样的人，我并不担心，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细心的人一听便知，普京实际上是在为梅德韦杰夫变相“拉选票”。

　　此外，普京还表示“俄罗斯总理的职权已足够大”。他说：“我已准备好作为一名总理去工作。我不会哭，而是会高兴，因为我有机会去以另一个角色工作，以另一个角色服务我的国家。”普京强调：“如果梅德韦杰夫和我分别出任俄总统和总理，那么我们不会在职责分配上产生任何问题。”

　　有意思的是，普京称并不打算在自己的办公室悬挂梅德韦杰夫的照片。普京说，总统“像勋章、国旗和国歌一样是一个国家的标志”，所以政府官员悬挂总统肖像无可厚非。不过，“如果我成为政府首脑，情况比较特殊，那就是我已经当了8年总统，而且当得不坏……如果梅德韦杰夫当选总统，我没有必要挂他的肖像”。

　　在被问及对梅德韦杰夫有何建议和忠告时，普京说：“我和梅德韦杰夫在一起工作已经15年多了，如果他到现在还需要什么监护和忠告的话，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支持他了。”普京表示：“许多问题的决定权都在"一号人物"即总统的手中。我相信，梅德韦杰夫是一个善于做决定的人。当然，我也有权就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据记者不完全统计，在整个记者招待会上，记者提问和普京自己回答问题时提及“梅德韦杰夫”的次数近10次。难怪一位西方记者说，这是普京为梅德韦杰夫搞的“推介会”。

　　记者招待会如同“告别会”

　　记者会刚开不久，俄《共青团真理报》记者就向普京提出了“权力观”的问题。普京回答说：“我从来没有干第三任总统的打算。从来没有！自从我担任总统的第一天起，我就为自己做了一个决定：不会违反俄罗斯宪法。这对于整个社会是十分重要的，这是原则问题，不是技术问题！”

　　普京坚定地说：“你知道，有人对烟上瘾，有人吸毒品上瘾，有人对钱上瘾。都说，最大的瘾是对权力的痴迷，我从未痴迷权力，我从未对什么东西上瘾。如果上苍让我能有机会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工作，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普京的这段心灵独白博得了在场记者的一阵热烈掌声。

　　普京以这种表述向大家坦白了他的“权力观”和他告别总统宝座的决心，这令在场的记者再次感觉到普京“去意已决”。就在记者会进行了一半时，塔斯社一位漂亮女记者的提问博得了大家的掌声：“普京先生，等你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后，您还会像今天这样组织记者们和您见面吗？”

　　普京诚恳地回答：“你知道，我肯定先要得到新的工作岗位。是的，我准备担任俄政府总理。但在此之前还要举行总统大选，梅德韦杰夫先生应该当选总统，然后是他向议会提交关于我担任总理的提名，最后是议会的批准。当然，我知道，事态很可能是按这个方案发展的，但我们也不要忘记我的谚语：事成后再夸口。不过，如果我当了总理，肯定要和记者经常见面的，这也是依惯例行事。”

　　整个记者会已进行了4个多小时。这时，普京在耐心地听完一位记者的提问后说：“我先回答你这个问题，下面是最后5个问题！”普京此话着实给在场的记者们一个惊喜。一般情况下，都是“最后3个”或者“最后两个”、“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普京却给了“最后5个问题”，看来，普京确实把这次记者招待会当成了一次“告别会”。

　　坐在普京的正对面，看着普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记者不仅感受到他作为一个真性情男人的魅力，还感受到他作为一个大国领导人的不易；不仅感受到他对俄罗斯老百姓的那种“魔力”，还感受到他8年来带领俄罗斯复兴的那股子“耐力”；不仅感受到他和西方记者打嘴仗时不断抖出的“小机灵”，还感受到他治理俄罗斯所特有的“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大智慧”……

　　本报莫斯科2月17日电